黑钢。
空洞的眼被咸涩的液体沾s-hi,流到脸上已分不清是血是泪。最狼狈的样子被最不想被看到的人看到,又是何等样的绝望,可他的另一只手却还温柔地环在我腰间,就像对待珍宝的那样。
心头升上一股难言的恶心。
“滚——!”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破沉寂。
我歇斯底里地大叫着推开他。
可他却一个字都没有说,最后的最后,也只能听到他出门时有些轻浮的脚步声和失了平稳的呼吸,一点,一点都不像曾经那个最强的忍者。
因为这件事,我不再讨厌黑钢了。
因为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恨意。
所以,对于这么一个让我痛恨的人,我也大可不必再有什么愧疚。每天相见一如不见,相见不如不见,从此再无交集。
面对这种情况,同行的孩子们看着不是不尴尬的,但这对我和黑钢来说,未必不是最好的结果。
说起来,吸血鬼的饥饿只是比人类来得更猛烈些,也意味着这种生物不同于人类的身体,当初借这血我得以在失去了一只眼后还能苟延残喘下来,而这次,借着我那“饲养人”的血,我在不到二十天内便恢复了全部的身体机能,及时恢复而正常参加了接下来的棋赛。
说起来……竟然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无限市是个冷淡到极致的城市,但却反而是这个世界最大的观光城市,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但又不得不承认,如果不算我们居住的边缘地带的话,市中心的建筑的确很精美,带着一种类似于颓废的华丽,而最最吸引人的,则是当地财团毕强家主办的“西洋棋大赛”。
它的吸引力极大,因为这是一场任人都能看懂的棋赛,也能满足大多数人对于冒险和刺激的追求。
因为它以人为棋。
大概就是每组四人的配置,一名棋士三名棋子,棋士的精神力掌握着棋子的灵活度,而棋子,无非就是在棋盘样的战场上厮杀,不论死伤均是己担,只是,如果三颗棋子都不能幸免的话,棋士大概也会变成废人,而最后的胜出者,将会赢得数目不少的奖金。
于是,我们为了一些这样的目的,站在了这场比赛的战场上。
……说白了,不过是玩命的东西,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然而有这样觉悟的人却似乎很少,就比如说眼前这组——瘦高却没有平衡感,不瘦的也并不强壮,适中的佝楼着腰,而坐在棋士席上的女人漫不经心地笑着。
我默默叹口气,虽然早料到海选会良莠不齐,但也没想到能低成这样,看看他们,再看看我方,就算最近相处得并不和睦,我也不禁对眼前队伍升起了“这样的人也敢来玩命”的无奈。
比赛是小樱决定参加的,何况不能让她上场打斗,棋士的位置自然是她的。而我和小狼虽不愁战胜,但因平日惯用魔法,此时对战普通人又不便使用,于是只能改变方式,小狼选了双手短剑作为武器,我则拿了一把巨大的镰刀,刀柄上有按钮可将刀头放出,头与柄以锁链相连,甩出时几乎可以横跨小半个场地……这样的攻击范围和魔法多少有些相像,远程攻击也在一定程度上掩饰了我因为独眼而难以控制距离的弱点。
而黑钢,当然还是他惯用的长剑,当然不是苍冰,而是这场比赛主办方所提供的特制武器。
我们三人站在棋盘的一角,身体被锁链束缚着,直到这场生死较量开场,都永远挣不开的锁链,就像或长或短的人生一样。
而活得越久,也就缚得越久。
随着游戏般的开场,我们开始了这场赌上生死的棋局。
……
不过,过程还是懒得说了。
没什么创意的战斗,更没有任何悬念。夺冠的目的使海选通过黯淡得没有任何吸引力,我们没有一个人为胜利而感到喜悦,虽然我知道那并不是全部的原因。
但是,等在家里的摩可拿不会不担心的。
“大家有没有受伤……啊,小樱!”
她因为棋赛的缘故消耗了太多体力。看到小樱是抱回来的,摩可拿顿时急得哭了出来,小小的身体划过几道弧线跳到小樱身边,一脸毫无虚假的担心让在场的我感到无比讽刺。
“我没事,只是有点累罢了,”小樱被放在沙发上休息,听到这里强撑着睁开眼,“真的没事……所以,你不要哭。”
女孩子安慰着小家伙,笑得略显疲惫,神情却似乎极为专注。所以,沙发对面的少年也只能看着她沉默,我看着少年的背影,而送公主回来的男人也把视线投向他,场面一时尴尬。
这种事不能指望黑钢啊,毕竟太不会说话。我笑着走到沙发前蹲下,抬头对小樱道:
“今天就到此为止,你去休息吧。”
“可是……”
“摩可拿已经感觉到这世界有羽毛了,”我安慰她,“如果‘小狼’来到这个国家的话,我会知道的;到时候,我会马上叫醒小樱。”
“而且,为了明天的‘棋局’,小樱还是得稍微休息一下才行的,”我对她露出尽可能自然的笑容,“我们已经决定了要赢得奖金的吧。”
女孩子犹豫了片刻,终于答应,而答应的时候,那双翡翠色的眼睛里有着异样的坚定。我淡淡地移开视线,所以没有看到站起时险些跌倒的小樱,也没有看到一直看着她的少年急忙接住她的样子……只看到四目相对的两人比刚才还要沉默,女孩眉眼前写满的全是愧疚。
棋赛啊,这场棋赛,目的就是取得胜利的奖金,然后把这奖金作为补偿,交给那些被毁的世界。
——是的,被毁的世界。
——执行者是,小狼。
我想她和他大概都想到了那些时候吧……从他们欲言又止的目光里。曾经的少年所过之处,流离失所,人们失去了重要的人,心被伤害化为利剑,能带给他人的只有把这伤害传递。
“对不起……”
她的眼睛隐在刘海后面,只能看到少年的手无力地垂下来,眉心孤寂,无可言说。
我只得再一次出声打断这沉默,扶虚弱的公主回去房间……她错过少年擦肩而过的样子,一如我路过黑钢眼前,那形同陌路,像万蚁噬堤啃噬着人心,直到将其啃噬殆尽,不留一点昔日痕迹,只有回忆会一天比一天泛黄,时间久了,也许就记不得那是谁和谁的曾经。
或许连是否真的存在过,也不确定。
不过,我想必是忘不掉的,大概会带着这些记忆直到坟墓中。
因为如果时日无多,想必会让它们连泛黄也来不及吧。
第41章 Chapter 38.无限市(四)
Chapter 38.
我想不到,如果黑钢知道了他如此拼命留下来的我——如今还恨上了他的我,其实已经活不了多久的事实后,应该会有什么反应。
其实人的记忆是很不牢靠的,但是,要真的完全忘记,恐怕还是需要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对我来说,就已经是漫长得奢侈了。而至于是在此印象深刻之际将这些记忆带入坟墓,还是再度过一段无谓的时间这两种选择而言,我显然是已经丧失了选择权,而被某人强制选了后者。
原本就那样死去的计划被他破坏殆尽,我再一次被强留住。于是,在这段无谓的时间里,我不得不继续着我怪物的身份,依凭着这个人的生命,苟延残喘。
“小樱和摩可拿一起睡了。”
送小樱上床睡觉之后,我轻掩好门出来的时候,那个男人还站在客厅里,侧影挺拔。
“要喝点什么吗?”
一直以来的了解,黑钢的生活虽极有规律,不过刚刚入夜的这时间,也是不至于立刻就寝的,只是小樱累极了,而少年大概也回到了房中。我背对着他随意问道,果然听到他意料之中的回答。
“酒。”
这家伙,真是拿他没办法。
夜晚,酒,我和他。所以去拿酒的时候,我不由想到曾经也是这样,从战场回来的晚上,我和他,一个擦刀,一个备酒,在面对院子的阳台上赏景,一坐就是大半夜。
只不过如今,我去备酒备的是一个人的酒,他也没有在擦那把他格外喜爱的苍冰,那把杀敌无数的藏蓝色长刀,如今在这静谧的室内出了鞘,割上他自己的手腕。
“你也喝吧。”
这个家伙。
血顺着他的手腕流下来。明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无端失血,他却还口口声声说着什么“不喝的话随我高兴”,任由那血汨汨地流,就像那日救命的泉眼一样。
而我,也就像那天一样,走过去捧着他的手,从那伤口处细细啜饮。
吸血鬼忍耐饥饿的时间可以很长,意味着摄取食物的周期同样拉长,一个月之前的破例在濒死之际留下了我的命,血液的补充也让身体和感官恢复了基本正常,但细算下来,我也已有半个月未再找过他,日常生活尚可应付,但近日棋赛的消耗,也实在不是我这样的身体能轻易承受。
血液划过喉咙带起身体兴奋的颤栗,我捧着他的手腕吸血,借着极近的距离对他说道:
“你注意到了吗?”
“啊啊,”他低声应,“我们被监视了。”
“下次‘棋赛’的对手么,”我不带感情地猜测道,“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