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在血色暮霭中,像伺机的怪兽,它的每一阵呼啸,每一簇躁动,每一缕荧光,每一星闪烁都如同怪兽呼之欲出的獠牙,喷薄的鼻息,在幽深的黑暗中等候着猎物。
以为对方走投无路,只等瓮中捉鳖的天罗地网,竟然被卡索以如此神乎奇技的方式轻易化解,烁罡已是气急败坏。到嘴的鸭子飞了,他怎肯善罢甘休?此时他已率领一众人等尾随卡索,追进千灵聚落的星罗森林。
“烁罡,这星罗森林是千灵聚落出了名的险地,从来有进无出,我们这样毫无防备就闯进去,恐怕卡索没有追到,反倒损失了自己的兄弟……”劝诫的人骑马缓行于烁罡身侧,一身黑甲战袍,寒光森森。
烁罡听闻此言,心里气滞本想喷回去,但一转念,还是缓和下来:“原来父王新宠也不过是贪生怕死之辈!你若怕了,就先回去!”
“呵呵……烁罡……要邀功请赏,也得量力而行!以卡索刚才展现出来的幻力,恐怕你我皆不是对手……我劝你先请援兵,探查虚实,再图大计!”黑甲战袍的将领,轻笑出声,语带轻蔑。
“大胆!”烁罡已是忍无可忍,猛地勒马停住,向黑甲战袍者直视过来,红色的眸几乎要喷出火来。他逼视着眼前这个眉目清秀、黑发高束的黑甲战将,目漏凶光,恶狠狠道:“简直放肆!我的名讳是你能直呼的吗!别以为父王和艳炟宠着你,你就可以尊卑不分、出言不逊! 区区一介凡人,不过是有点灵力,竟敢对本王子颐指气使!”
“呵呵……”黑甲战将白净的脸上绽开了清澈的笑容,他也勒停座下战马,转过头来,眉稍轻挑,直视回去,毫无惧色,反倒嘴角邪气地勾起,悠然说道:“烁罡王子,好大的威仪!在下一介凡夫俗子,本不敢与天神同侧,不过……可惜王子实在令火王担忧……这才派我来参军助力……”
“你!”烁罡语塞,憋得满脸通红,红眸已是利剑四s_h_è ,咬牙啮齿道,“你别让我逮到,否则我让你死得难看!!你以为我没有谋划就来追拿这冰族余孽吗!!哼……斥候早已探明,卡索重伤未愈,不过是强弩之末!而且好不容易把那个罹天烬困住,不趁此天赐良机斩Cao除根,更待何时!!”
说罢,烁罡拨转马头,下令所有追兵分散排查,并以重赏利诱,势在必得之意已是跃然。
听闻此话,黑袍战将一片沉默,他凝视着已渐渐走远,不再理会他的烁罡,微微皱起眉心。转过头去,目视着雾霭重重,鬼影森叠的森林,他的眼里一时风云莫测。静待片刻,他便带着一队人马,继续前行,隐没在丛林深处。
走不多远,天色已经渐暗。浓重的雾霭弥漫了整个森林,突然前路一堵绝壁直c-h-a云天,仿佛是从雾霭中融化出来,挡住去路。黑甲战将凝视着前方突兀的绝壁,皱起眉心。
“将军,前方已无去路,我们该如何是好?”身后一兵士抱拳问道。
“……是啊……该如何是好……”黑甲战将自言自语,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这高耸的石壁,他轻叹一声说道:“天色已晚,这森林里恐有野兽怪物出没,你们先原路返回,待到明日天亮,我们再出发追找不迟。我先在这里探查一二……”
“可是……烁罡王子……”军士嗫嚅。
“烁罡那里有我顶着,你们怕什么!”冷凝的语气,显然已是不悦。
“是!将军!”军士齐声应道。随即一阵杂踏的的马蹄声消失在身后。
黑甲战将,翻身下马,将马拴于近侧树上。举步来到绝壁跟前,凝视的眼神,有着复杂神采。
须臾,他转身背对绝壁,前行几步,停了下来。
在一片昏暗死寂中,黑甲战将幽幽开口了:“冰族幻术中似乎没有障眼法这一支……卡索王子真是博学多才啊……”
“……”
片刻,背后森然陡峭的绝壁突然像融化了一样,融进了雾霭中消失了,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昏暗浓重的迷雾之中,缓步走来一个白色身影,来人正是卡索。
“尊驾才真正是博学多才……连我冰族幻术有何种类,都一清二楚……”被看穿了伪装,卡索也并没有慌张。自己能勉强支撑到这里已经是不易,被高人看穿不过是迟早的事,他已做好了任何准备。然而卡索也的确已无法前行一步,这星罗森林是一处犹如迷宫的极险之地,再往前走,恐怕有有进无出的危险。还有就是自己的身体,一旦幻力减弱到一定底线,或者是情绪波动剧烈,嗜睡的恶疾就会立刻袭来。
怎么能在这种地方昏睡过去!
卡索站定,与黑甲战将保持着可以随时施展攻击幻术的距离,静静观察着对方。
黑甲战将听到意料中的声音却没有转过身来。他孑然的背影,有着无法言说的落寞和苍凉,此时此刻,暗暗地,他却攥紧了拳。
卡索先开口了:“既然知道我就在此地,为何还遣走你的兵士?这么有自信可以一个人就对付的了我?”
听到这话,黑甲战将终于转过身来,凝视着眼前的人,眼睛里风云际会。
看到这样的眼神,一瞬间,卡索竟心如重击,疼痛地皱起眉心,额上顿时便起了一层薄汗,唇色又苍白了几分。
“你……好像很不舒服……幻力减弱了……”黑甲战将并没有回答卡索的问题,反倒是谈及与此毫无关系的事。语气虽平静,但说出来的竟然是朋友才会问候的关怀。
“……”如今,我已经到了要被敌人可怜的地步了吗?卡索内心自嘲着,紧抿着嘴唇,不知对方是何意……
“你应该是累了……需要休息一下……”黑甲战将,似乎想要靠近卡索,而跨出一步,伸出手去。
卡索立即警觉地扣起手指,瞬间冰色幻力场溢满周身,卡索拧眉,眼里注满凌厉,轻声喝道:“我为什么需要一个敌人来关心……”
“……”伸出去的手,踌躇着又收了回来。黑甲战将轻颤的睫毛下,眼神明灭不定,沉闷片刻,又开口了,“……不要逞强了……你身体的状况不好吧……你受伤了,就该在神医族好好养病。什么冰晶、冰族、三界,统统先搁到一边儿去。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如果需要什么,自会有你的朋友们帮你……”
“够了!”卡索心烦意乱。这个人明明是来追杀自己的,为何这样絮叨着仿佛是极其关心的话。卡索没有察觉到,他第一次面对一个敌人这样烦乱,然而对方却注意到了。
“……你的部下和朋友呢?为什么没有来保护你?为何让你独自一人?”黑甲战将似乎并没有因为卡索的烦乱而有停下来的意思,“……他……不是幻术很强大吗?”
似乎是在说罹天烬,然而口气听上去却好像有些纠结不甘。
“他是很强大,不过,我也不弱……”卡索极力平抚自己波动的情绪,绞尽脑汁去理解着,为何一个要置自己与死地的敌将,会说出这样一番言语。而对方似乎还非常顺理成章、理所当然。
难道是失去的记忆里埋藏着的人?不可能。梨落说过,自己自小是在刃雪城长大的,从没接触过凡人,即使流亡凡世这些年,也只是和弟弟樱空释相依为命。然而眼前这个人,很明显是个凡人,好像是个像梨落那样有些灵力和武功的凡人。思虑及此,卡索轻笑两声,冷冷说道:“怎么?现在不喊打喊杀,反倒用这种奇怪的话来乱我心智了吗?”
“……”黑甲战将抬起低垂的眼睫,那眼里此刻正闪动着澎湃的真挚光芒。
“!”卡索的心又一次狠狠扎疼。他深喘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抚上胸口。
黑甲战将似乎也身子颤动了一下,想要抬起的手却狠狠缴紧。半晌,他还是沉沉问道:“你……不是……还有个弟弟吗?”
“!”卡索更加警惕起来,重新涨满幻力,手指轻扣,冰剑在手,一字一顿说道,“你想对释做什么?”
“!”黑甲战将惊诧地抬起头来凝视着他,再次询问樱空释,“你弟弟……还好吗?”
“释好得很。奉劝你们别打他的主意……”卡索已是忍无可忍,被这个莫名其妙的敌将缴得胸口闷痛不已。他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样激烈的反应。这样在敌人面前自乱方寸,简直不像自己!
不能这样被动!
“想动释,除非踏过我的尸体……你我是敌人,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我们还是各凭本事吧。”卡索说着,御剑刺来。黑甲战将却紧皱眉头拔剑相抵,剑刃翻飞,寒光闪烁,然而他却有些焦躁地追问下去:“樱空释还活着吗!怎么可能……”
卡索即使被逼入绝境,也从未主动出击过,然而今天,他的确失常得很。听到对樱空释还活着的否定,不知为何他内心竟揪挤得喘不上气来,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释明明正在神医族养伤……”这无疑是一句辩解,可在敌人面前又何须辩解?说出去的话,不但不像掷地有声的证明,反倒像是毫无力量的自我安慰。卡索立刻就察觉了自己的失言。焦躁地皱眉,他的心绪如一团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