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来,烬究竟是如何被火族擒住,又种上修罗之种的,到现在都不得而知!难道这一幕就是……
此时,假潮涯斜倚在王位之上,一只葱白无骨的手指,轻轻卷着一缕落于肩上的秀发,如柳眉黛轻挑,玩味以及地睨视着罹天烬,悠悠开口道:“罹天烬,不是我不想让你见到卡索殿下,只是……”
说着,假潮涯垂下眼帘,正身端坐起来。她眉头微皱做痛心疾首状,郑重其事地压低声音,泫然欲泣:“只是卡索殿下为保我千灵聚落而遭人暗算,如今已不在人世……天地同悲,日月大恸啊!”说着,假潮涯掩面而泣,如丧妣考,泪水竟是说落就落。
“什么……我不信!”罹天烬听闻此言,虽是矢口否认,但身子还是不由得猛地一晃。他无法接受似的轻轻摇着头,喃喃自语,“不可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不信!”
假潮涯立即止泣,刚才还如同断线珠子一样的泪水,此时竟也是说没就没了。她仿佛痛不欲生似的轻声吩咐道::“来呀,把卡索殿下的灵柩移至正殿,让罹天烬行吊祭之礼……”
片刻功夫,四个苍狼精灵,抬着一口棺木走进大殿。棺木被置于大殿中央。侍卫仆役皆退于左右。假潮涯看着棺木又嘤嘤抽泣起来。
罹天烬紧紧盯着棺木,半晌没动。一双红眸不停地颤动着。终于,他扬手一划,一道红光当空劈过。
“咔嚓——”棺木应声碎成木屑。
里面躺着的人完全暴露了出来。如玉般温润的柔光笼罩着他。银发丝丝缕缕散落棺木之上。全身上下的素衣白袍衬得他似浮于清波上的睡莲。安详俊美的容颜如熟睡的婴儿。
立在一旁的卡索又一怔。那躺着的真的是自己!难道自己被迷晕之后,竟被假潮涯如此利用?!
罹天烬屏息了。他恍恍惚惚地走到躺着的人身旁,蹲下身子,一只手颤巍巍地搭上卡索的颈脉。须臾,那搭脉的手痉挛似的猛地颤抖了一下。
站在一旁的卡索心里狠狠地纠痛着,却无能为力。
假潮涯已经哭得梨花带雨。她一边偷眼斜睨罹天烬的神色,一边带着哭腔嘤嘤诉道:“皆是我的过错,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于危难,卡索殿下也不会中了j-ian人的毒计,撒手人寰。真是天妒英才!如今叫我如何面对三界父老……嘤嘤嘤……”
罹天烬恍若未闻。干涸的双眼紧紧锁在那张俊美却死寂的脸上,一瞬未瞬。
“罹天烬……”假潮涯觉察到他的异样,轻轻走下王座,聂步靠近罹天烬,再一次试探似的轻声唤道,“……罹天……”
这“烬”字在还未出口。罹天烬却猛地全身一颤,一口血喷了出来,大殿之上登时血腥味直冲鼻息。罹天烬却恍若无感。他深喘了几口,嘴角粘腻的血丝还藕断丝连地挂于下颌,然而僵硬的视线却依然盯着卡索的脸,那只搭脉的手悬停于空中颤抖不止。
全身再一抽搐,又一口血吐了出来。罹天烬颜面血色尽失,眼神空洞得没有任何焦点,如同干死的鱼。
假潮涯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色震慑了,惊在当场。
一绺一绺撕扯般的揪心痛楚,让站在已一旁的卡索脸色顿时惨白。一手绞紧成拳,另一只手伸向罹天烬:“烬……”
那伸出的手却还是无奈得停在了半途……
血染的大殿上,所有人都惊得动弹不得,一时鸦雀无声。
片刻,假潮涯蓦地回神。她轻挪慢移,须臾已经站在罹天烬对面,然而罹天烬的眼中却只有躺着的人。
假潮涯杏目圆睁,凶光大盛。纤腰如风抚柳,倾身虚晃。
红光一闪,一颗红芒剔透的种子瞬间落于指间。毫不犹豫,单臂身前如翼扬起,皓腕轻抬,玉指一弹。假潮涯指间的那颗晶亮的种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s_h_è 向罹天烬。
顿时,华光四s_h_è 。那枚种子正中罹天烬眉心。无知无觉的罹天烬,仿佛三魂失了七魄,还未及反应,已然被种上了修罗之种。无焦点的红瞳在修罗之种四s_h_è 的光晕里也如一滩无波死水。
身子无力地晃了晃,罹天烬眼神更加朦胧恍惚。抬起手伸向躺着的白衣人,意识却瞬间飘远了。
再也无法支撑,他终于倒在了血泊中。那只伸向卡索的手,终是没有触碰到心心念念的人。
站在一旁的卡索,却心如刀绞。情不自禁地再次上前,忽然天地如破碎的玻璃一般,哗啦啦的掉落下来。来不及思索,瞬间天地遁入黑暗。
又是顷刻间的恍惚,再一睁眼,已身处异地。
刃雪城!
卡索疑惑不解……
站在刃雪城坚实的黑色城墙上,极目远眺,卡索瞬间屏息了。雷电在天际嘶鸣着划破乌云,血红色的腥味弥散在死寂一片的废墟上。仿佛是刚刚消散的哀鸣和剑影又在风中绽开,余烟与风啸纠缠撕扯着。堆积如山的残肢浸泡在赤色的海洋里……
即使是冰火之战也没有这样的惨状,无以名状的震惊!突然似是明白了什么,卡索了然似的垂下了眼帘。
慢慢转身,望向城墙最高处的瞭望台。
像虚化照片般,一红一白的身影,在如血的天幕下凝固在最高处。猎猎风声如呜咽鬼嚎缭绕在那红与白的纠缠间。
卡索不忍直视,阖目叹息。
片刻,他陡然睁眼,倚剑倾身,旋臂弹指。剑气夹带冰色幻力如云雾激流,蒸腾而起。
好似腾云驾雾,卡索在冰色流光中飞身跃起,衣袂翩跹,银发如云。于血色天幕下,拖逸出一抹星辰冰晶铺就的银痕,卡索如燕飞鹤舞般跃上瞭望台。脚尖轻点,踏于高台之上,一道银光闪过,弑神剑化作银镯扣于腕上。
红与白的身影已近在眼前。一切如预料中一样,只是身临其境,却让人情何以堪……
只见,一身赤色战甲英武非凡的人,却颓然地跪于城墙之上。
他怀里拥着一人。那人凰琊幻术袍加身,头上带着束发镶钻水晶王冠。如此高贵华丽,然而他胸前白色王袍却已被刺目血色尽染。透体而出的冰箭毫不留情地贯穿于他的胸腔。黑色的城墙上,淌了一片狰狞血渍。
冰族之王已气绝身亡。
血水都凝固成冰,然而气绝的人却似是被如春的暖意包裹一般,两颊泛红,带着玉面含羞的精致清丽。
罹天烬紧紧拥着自尽的冰王卡索,垂首跪坐,看不清表情,像尊雕像般一动不动。
站着的卡索再一次深深叹息,内心的疼痛都从一对流光明眸中流淌了出来。亲眼看到自己的尸身,这是一种怎样的百感交集……卡索极力抑制内心翻腾着的复杂情绪。
他反复告诉自己究竟为何而来。现在唯有烬才是最重要的!
缓步上前,卡索轻唤着:“烬……”
罹天烬埋首于气绝者的银发中,恍若未闻。卡索再次近前,只手抚上罹天烬的肩头……
能够触摸到!这一次并没有穿体而过,看来这必定不是虚影,而是烬真正的神识了!
卡索悬着的心总算暂时落了下来。他单膝跪地,定定地凝视着颓然的罹天烬,再一次唤道:“烬……我没有死……”
……
半晌,罹天烬终是有了反应。
他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这笑声带着苍凉绝望,仿佛夜半的鬼泣。凄怆的笑声越来越疯癫,越来越狂躁。如来时的突然,那狂笑戛然而止。随即如魔鬼的低语,罹天烬喃喃着:“骗子……”
“……”卡索皱起眉心。
“……他死了……”罹天烬木讷地自说自话,“凭什么……你们还活着……凭什么……我……还活着……”
“……”卡索眼见罹天烬神志不清,疯魔入骨,却不知如何是好。
“该死……都该死!”一直埋首的罹天烬突然扬起头来,一双红瞳如炽烈的火焰烧尽了最后一丝理智,“他死了……谁也别想活……我要你们陪葬!!我要整个三界都来陪葬!!!”
“哈哈哈……”仰天狂笑着,罹天烬的嘴角和眼角却流下了赤红的血色……
霎时,他浑身如□□般爆发出灼热的气浪。滚滚热浪夹着狰狞的赤焰似汹涌波涛般冲刷出去,冰莹的刃雪城刹那间成了火的海洋。
“噼噼啪啪”的烈焰如无数御风翱翔的赤龙扫荡过血染的大地。在这风卷残云的冲击灼烧之下,本就倾颓的残垣断壁,瞬间化为焦炭,扬作飞灰。
“都!!去!!死!!!”震颤天地地狂吼声中,罹天烬再一次爆发出摧枯拉朽般的赤红狂澜。烧尽天地的冲天大火,如飓风海啸涤荡出去,所到之处一片吱吱嘎嘎的巨响,仿佛万物垂死的尖叫。
近在咫尺的卡索瞬间被击退出十几丈。幸好及时张起护身屏障,否则早已化成飞灰。然而还是伤及五脏六腑,一口黑血喷出,卡索跪倒在地,咳喘不止。
烬……
卡索勉强抬起头来,眼前一阵晕眩。不行!必须让他冷静下来!
一只手撑起身体,另一只手在怀中一掏,一片绿莹莹的叶子夹在指间。轻轻把叶边含入口中,毁天灭地的赤涛中,传来了悠远空灵的竹笛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