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出云层,这晨曦中的浩瀚天地却只存在于掌中这颗小小的水晶球中。
托着这散发着莹莹蓝光的水晶球,自己似是有所思虑,可是却不甚明了。这明明是我的视线,我的身体,却似乎又不是我的视线,不是我的身体。因为在这个身体里,我只是个看客,并无法干涉其中。
轻柔一托,这水晶球便浮在了空中。抬眼四望,目之所及,水镜之海上大大小小的水晶球不计其数,或悬浮于高空,或垂落于光洁的镜面上。每一个水晶球里似乎都有一个独一无二的世界,或冰天雪地,或山清水秀,或风雨交加,或鸟语花香……无端的,我知道,这每个水晶球里载着的,是不同时间、不同空间三界之影,就像无限维度的时空浓缩。物质的密度和质量在这里已经无从累积。三界千万年的繁衍生息、潮起潮落都在此处一览无余……
趟过水镜之海,不着一丝痕迹。我看到自己,倒影绰绰,逶地银丝顺着云雾缥缈的白衣在身后织出一袭星光素锦。
忽而,不远处一悬浮于半空的水晶球中,异象红光闪个不停,在万千青白莹透的水晶球中尤为突兀。
我停下脚步,捻指冥思,心头突地一跳,随即捏紧了拳,开口道:“来人。”
“小神在!”一神俾应声现身,行单膝跪礼。
“前几日三界偶有异象,圣神说查看一下便回。现下,可有回返?”我听到自己四平八稳的嗓音回荡在空中。
“回禀神主,圣主传讯回来说,异象之案已了结,那处景致秀美得紧,待盘桓数日,为神主采得五音花……便……便回……”神俾答得胆怯心虚,停了片刻,讷讷不敢言,“……”
“……”这等情形,傻子也能嗅到谎言的气息,虽是依旧的从容,但我的语气显然冷了几分:“……你们瞒了我什么……还不从实道来……”
“这……这……圣主和尊主严令属下不得……不得说于神主……”神俾支支吾吾有口难言的样子着实憋屈。
“竟然连神尊也一道……”我已没了温言软语的耐x_ing,立时恫疑虚喝起来,“三界异变已是溃堤之势,圣神和神尊若已处治了这祸患,能有如今恶化的情势吗……你再不说,三界与二位神君倘若有个好歹,你可吃罪得起?”
“不……不……小神……”那神俾可怜巴巴地抬起头来,眼眶里已经包了一窝水,呜咽道,“三界……三界之极裂了一道缝隙,好像有什么怪物欲要通过缝隙突破界网,染指三界……圣主与尊主已经前去处治……神主您……您刚刚为了平定时空的波动损耗了七成神力,若再行虚耗,恐有神识尽散的危险,二位神君也是担心您的身体,才叮嘱属下……”
还没等着神俾期期艾艾地说完,我早已施展移形之术,遁入时空栈道,瞬时,身处异地——三界之极。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时空光暗亦然。本可成末果,末亦为本因。三界之极,既是天地之初始,亦是色相之归墟。
三界之极是神力汇聚之宝境,本应霞光万丈,紫气蒸腾,瑞霭缤纷,而如今却风雨如骤、电闪雷鸣,狂风怒吼着滚卷起无边无际的浊云。仰头望去,天幕正中有一道闪电形状的巨大裂隙。像是被巨大的手生生撕扯开的口子,连续的时空在这里被斩断。露着狂风的裂隙,呼啸声声,鬼哭狼嗥。从那口子里伸出了无数粗壮的红色触角。那触角如红色的血管般鼓动着,隐隐泛着血光。随着鼓动的节奏血光时明时暗。
云涛翻涌的空中,有两个通身闪着银光的身影,正在合力向那缝隙祭出道道神力光束。光束打到触角上,触角随即抽搐着缩了回去。可是这条缩回去,那条又伸出来。虽说神力威力巨大,逐渐占了上峰,然而那空中的裂隙若封它不住,这怪物似的触角还是会源源不断卷土重来。
再不犹豫,一道行云令祭出,我腾身而起,攀上了云端。迎着风浪,与那两个身影一同攻击那触手怪。
“冥……你……你怎么来了……”渊寂的声音直抵脑海,用的自然是传心术,“你的神力还没有恢复,目下这情势你最好……”
“你们来得,我为何来不得……你们着实不厚道!我还没虚弱得需要你们藏着掖着护着……”依旧是传心术,我心里还是埋怨得紧,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渊寂。
“……既然来了,那便小心行事……别伤了自己……我们尊敬的神主,我还没享受完您义正言辞的说教呢……”另一个声音半分戏虐半分正经,传了过来,“……尤其是……夜半时分,春雨小楼处……”最后这句似是屏蔽了渊寂那边,特地说于我听,语焉不详、暧昧不明。
登时脸面就挂不住了。耳根一热,我瞟了一眼远处云中那一袭同样的白衣银发的身影,语气不善道:“闲话少说。这异界近来蠢蠢欲动,我刚稳了那厢,这厢便出事……目下,吉凶祸福实难预料……时间、空间是我的司职,自然由我来封印,你们只管全力击退那触手老怪!”
“好……”渊寂回应道,“冥,若是支撑不住,万不可逞强!”
“……千万小心……”另一个声音一敛虐浪习气,正声道,“撑不住也无妨,拼尽我上古神力也会护你周全!”
虽则狂风怒号、雷电交加,然,心头一股子热浪却烘得人四肢百骸无一不舒坦。我微微一笑,随即屏气凝神,激s_h_è 出神力光束,从缝隙一头开始封印起来。
另外二人,则全力以赴攻在那触手正中,不待它有喘息反扑之机。
毕竟是旧疾未愈,勉力为之。那裂隙还未封到一半,我眼前已经开始模糊不清,脚下行云也虚浮不稳。然则,此时若半途而废,岂不是前功尽弃、功亏一篑?即使耗尽神力,也万不可轻言退避。
一念及此,我强行调动余下神力,运于五行周天,封印之力再度加强……
眼见得封印即将完成,突然,体内“咔嚓”一声轻响,仿佛有什么崩散断裂开来。瞬间,眼前事物疾速向后退着,身子一轻,我不由得晕倒下去。
背后突然靠过来一个温暖的臂膀,揽我入怀。我倚在他肩头,撑起眼皮,却还是看不清他的容貌,只听他在我的耳边柔声说道:“……又叫我心痛……不要再伤了自己……”
“……苍……不能停……”意识依然涣散,我强打精神,断断续续说道,“快……渡我神力……助我完成封印……”
“……”背后的人沉默片刻,回道,“我若不允,你也不会作罢。好……我助你!可是……渡完此劫定要依我之言:与我归隐幻世,再不问三界风云!”
“……嗯……全都依你……”点头应道,我虽虚软无力,却心头甜蜜。
随即,那人气息退至背后十丈开外,我勉力撑稳身形。片刻,背后掌风如浪,一股强悍神力灌入体内。我再次凝神聚气,推力入掌,续祭起神力光束,直逼向最后的封口。
顷刻间,狂风止息,黑云蒸散。那苍穹中,晦暗浊气一扫而空,顿时,白云浮玉,紫霞缭绕,瑞烟金光片片飘。
终是完成了封印。我登时腿脚虚软得站立不住,单膝跪在云端,耳边嗡鸣阵阵,胸中翻江倒海。
好半天,才缓过一口气来。只听身后传来那人切切之声:“冥,可还撑得住?”
渊寂也从一侧腾云而来,传心说道:“冥,旧伤复发了吗?”
抬起头来,喘了几口,调稳气息,我刚要开口安抚二人。心中,却蓦然腾起一股不祥之兆。
慌忙抬头望去。那刚刚封好的裂隙处,突然红芒一闪,一条甚为粗壮的触手,直直打来,流光似箭。原来,那触手怪趁着封印初成,尚未牢固,突破最为脆弱之处,钻进三界之极,做最后一搏。那垂死挣扎的一击有雷霆之势,不死不伤绝不罢休。
说时迟那时快,那红光直击向我身后来人。来不及思索,我咬牙奋力站起,回身抱住迎面那人,传心术却是传到了渊寂那边:“寂,别过来,有危险……”
一击即中,钻心之痛瞬间淹没了所有意识。我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眼前的人似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慑在当场。而我却依然看不清他的脸。低头看去。那触手穿胸而过,在我的胸前开了个血洞。
眼前的人声音都颤了起来:“冥……不!冥——”
那人的痛心呼唤还萦绕在耳际,那触手却勾着我的身体急速缩了回去。
耳边风声呼啸,我却只有一个念想,散尽神力也不能让这异界怪物侵染三界生灵!
刹那间,我全身神力场如浪涛般膨胀开去。那触手在这神力地灼蚀下,不停得抽搐起来,发出滋滋啦啦的响声,仿佛被炙烤的肥r_ou_。
“不——”是谁在凄惶地嘶喊,“冥!不要散尽神力!!”
可我已管不了如此许多,箭在弦上,怎能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