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着你的影,
我才找到了自己……
你记得也好,
不记得也罢,
找到你,靠近你……
我渴求着与你重逢,
即使只剩下清风一缕。
你觉察也好,
或者根本不甚在意……
当你不经意间回眸,
我,
就在那里,
那个一转身的距离……
——叶澜青青
第72章 飞鸟与鱼(下)
【次章】哭泣的霰雪鸟
没有过多停留,鱼的世界蒸融了。再次天翻地覆,眼前的景象却让人毛骨悚然。只见到处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一片哀鸿,比起魔军入侵三界之状,只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凄怆悲凉的荒野之上,一人一驹飞奔而来如电如虹。一声长吁,马嘶龙吟,前蹄踏空,襟发翻飞。待喝定身形,只见白驹丰神俊朗,四蹄矫健,鬃发飘逸,莹白如雪。那马上端坐之人面如冠玉,眉若流星,银甲雪氅,长剑锃亮。真是英伟逼人美如画,器宇轩昂赛潘郎,三千银丝飞云扯锦,一瀑匹练挥雾凝霜。
此人形容直与南冥一般无二。更为奇特的是,他怀中抱着一只霰雪鸟。那鸟似是有伤在身,胸翅处绷带穷结,隐约有血色外渗。
银甲将军勒马而立,远眺惨烈战场,眼中不但没有丝毫胜利者的张狂,一双碧水秋瞳,却满是悲凉。
此时,渊寂的声音又隐隐传来:“你的第二世生在了冰族。而弥苍也如愿以偿,托生为鸟,找到了你,日日伴你左右。你惜它有灵x_ing,爱它懂情义,便以友相称,唤他“霰雪”。那个时代,冰族刚刚崛起,各族力量势均力敌。但凡强者皆有问鼎之心。三界大地陷入群雄逐鹿,割据争霸的战乱。但是与你而言,重归神族之列,如鱼得水。你天生神力,三界无人能敌。冰王野心勃勃,见你可堪已用,便以你为尊,委你为帅,征伐三界,一统天下。但是,看似平步青云、功成名就,实则暗流汹涌、危机重重……”
渊寂话音未落,只见一传令兵飞马来报,转眼间,已至白驹近前。
“启禀元帅,我王六百里加急,命元帅即刻回城,不得延误!”传令兵马上施礼朗声说道,说到最后却支支吾吾,“……只是……还有……”
“还有什么……说吧……”银甲将军心下叹息,淡淡说道。
“还有,三军原地待命。元帅……元帅只需一人还朝……”传令兵嗫嚅着,偷眼瞄着白驹座上之人。
“……知道了。”那人了然轻笑,从容应道,“我即刻独自回朝。你下去吧……”
“是!”说罢,传令兵飞马扬鞭,绝尘而去。
立于马上,他低头轻抚着怀中重伤的霰雪鸟,眼里满是隐忧。仿佛自言自语,他轻叹道:“霰雪,这便是命中劫数吧……即便你替我挡下这致命一箭,最终却依然无法保我x_ing命……百万强敌于我不过螳臂之力,但我王一人却能轻易取我x_ing命……如之奈何……”
重伤的鸟儿仿佛听懂了他的话,哀哀凄凄鸣叫两声,眼中竟泛起了泪花。
再一次轻抚着洁白的鸟羽,他扬起头,怅然说道:“霰雪,不要随我回去了,我把你交予副将,待你养好伤便走吧……替我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再也不要回来了……”
鸟儿焦急地扑棱了几下翅膀,想要飞起来,但是扎眼儿的艳红却从绷带下渗了出来。伤口崩裂,没挣扎两下,鸟儿就虚弱地倒在了他怀里。
“别动,你的伤还没好……”温柔的话语如春风拂面,他眼里水光氤氲。安抚着鸟儿的躁动,他释然说道:“我知你心意……但是,我违背王命,放了明令杀降的各族兵将,遣他们回乡,本就欺君罔上。朝中j-ian佞当道,不知如何煽风点火,此罪定然罪加一等……”眼中满是疲惫落寞,他继续幽幽说着,“更何况……我功高盖主,我王早已视我为眼中钉r_ou_中刺,欲除之而后快……如今三界各族被我族压制,均逢迎示好,恐怕我已无利用价值……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此等铲除我之良机,他岂会轻易放过?此番回朝,我必然凶多吉少……”
霰雪鸟把修长的脖子靠在他的腿上,静静听着,眼里泪光闪动。没有再挣扎,也许已然明白挣扎也是徒劳。
“我一人x_ing命何足挂齿……只是……”说到这里他蹙起眉头,忧心仲仲,“三界各族与我族貌合神离,暗中窥伺可乘之机……只怕我这一走,三界会再起烽烟,干戈复蹈……届时生灵涂炭,哀鸿遍野,一个大争乱世即将再现……我一番苦心孤诣,俱成逝水东流……”
再也说不下去,他面露悲悯之色,陷入遥远的思绪里。
紧紧依偎在他怀中,霰雪鸟扬起脖颈,鸣叫两声。鲜红的喙轻轻蹭上他的脸颊和嘴唇,如同一个温柔的吻。
悄然回神,低头温柔一笑,他拍拍鸟儿雪白的小脑袋,了然道:“谢谢你的安慰,霰雪……你是想让我与你远走高飞吗?”垂眸黯然,他深深叹息着,“战火绵延,乱世无道,走到哪里能有逍遥……三界之大,已无我容身之所……何况,身为臣子,又岂能违逆君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鸟儿展开未受伤的翅膀,轻轻伏在他的身上,仿佛一个暖暖的拥抱,然而那双清亮的眼睛却满是哀伤,泪水静静滚落……
“走吧……该来的总要面对……”说罢,他拨转马头,昂首从容,睨视前方,迎着猎猎寒霜,踏踏而去。
风乍起,马蹄踏处,一线风尘,那莹白俊美的身影茕茕孑然,踽踽独行,消失在血色黄昏中……
“你的纯善神识,虽才智超群,但过于正直仁慈。即便对小人的y-in谋陷害了如指掌,也会因为道义伦常而慨然赴死……其实,从鸿蒙之初,你便是这中拧折不弯的x_ing格……”渊寂的声音沉静悠远,感慨万千,“如你所料,昏君佞臣果然借卖国通敌之名,赐你一死。岂料,临刑之时,那昏君微服来探,竟提出‘若为男宠,可留x_ing命’之语,你当即勃然大怒,怒斥昏君无道,士可杀不可辱!一怒之下,你以强大神力,摧毁监牢,把昏君扔出牢门。然而,你却没有趁机远遁他乡,如你最后对君王所言:‘今日冒犯君王,自知死不足惜,只盼我王立德扶道,修已正身,以社稷安危、天下苍生为念,做万世称颂之明君!臣愿以死明志,为国舍身!’”
“那昏君恨你不识抬举,以下犯上,一气之下,将你除以更加残忍的极刑——炼泅之刑……这是一种比凌迟更为痛苦的死刑。将神族以封印幻力的铁链捆缚于海外孤岛的炼泅石上,日日风吹雨打,鹰啄兽食,受尽痛苦煎熬,耗尽血r_ou_,只剩枯骸而死……”
天地再次倾覆……眼前景象如走马灯一般闪过。日月更迭,斗转星移,潮涨潮落,此消彼长。惊涛拍岸千堆雪,一个遗世孤岛在风浪中飘飘摇摇。这个小岛被弃于海的尽头,终日y-in云密布,不见阳光。岛侧海岸怪石嶙峋飞崖陡壁,险峻狰狞。一个巨大的锥形炼泅石兀立其中,犹如黑色矛戟直c-h-a云天,让人不寒而栗。
炼泅石上道道铁链绑缚,重重镣锁加身。一个纯白身影被缚于巨石腰际,脚下便是万丈悬崖。此时,他银甲长剑尽除,浑身衣衫褴褛,海风扬起他凌乱银发,散做云雾星辰。他垂首阖目,一动不动,憔悴苍白的侧颜,却显出沉静坚毅。他已经在炼泅石上被缚了很久,久到连他自己都忘了时间的存在。
忽然,一声凄厉长鸣划破云霄。月牙形的睫毛y-in影下微光闪动。他微颤着睁开眼,挣扎着抬头望去。
一只霰雪鸟正分云拨雾而来。原本雪白莹亮的毛色现在却黯淡无光,一身污迹。翅膀上羽翼凋零,到处是驳驳秃斑。不知已经飞了多久未做休憩,此时鸟儿已是强弩之末。然而当它眼中映出雪白身影时,却激动得热泪盈眶。不知哪里来的力量,它强劲地鼓动双翼,向那个人飞去。
“霰雪……”他气息微弱,微皱眉心,喃喃说道。
霰雪鸟连声鸣叫,在他的头顶翻飞盘旋,激荡起气流的漩涡。
“霰雪……你……你还是找来了……”昔日清泉般的嗓音变得粗粝沙哑,他虚弱不堪,断断续续地呢喃着,“你……你不该来……你救……救不了我的……”话到最后已经几不可闻,他脱力地垂下头,奄奄一息。
霰雪鸟焦躁哀鸣数声,按下云头,用自己的利爪尖喙不停地叨啄凿扯着铁链……直到利爪尖喙被磨平,露出鲜红的血r_ou_。然而依然是白费力气,粗壮的铁链纹丝不动,完好无损。
霰雪鸟猛地飞跃而起。浑身冰色神光瞬间暴涨,它在空中停滞了片刻,随即一个猛子扎了下去。不顾一切地,它向炼泅石的铁链砸了过去。
随着一声血r_ou_撞击的闷响,血色之花炸裂在灰白焦黑之间。随即,铁链嗡鸣不止,炼泅石也被震得颤了几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