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陛下,您的身子……”碧玺像只大虫子一样在地上蠕动,却咬紧牙关不愿妥协。
碧绾青:“没事,如今血阵已封,不会顾此失彼。那剑毕竟认我为主,再强悍,也不会要了我的命。”
碧玺不做声,可是眼神都恍惚了。
碧绾青不再浪费唇舌,往碧玺身上迅捷一点,碧玺便晕了过去。随即周身经脉轰然巨震,强大的神力共鸣从头顶倒灌而来,震得他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只能靠在罹天烬肩头强撑住身子,极力调息压制。
罹天烬不明就里,却明白此乃非常时刻,必要非常之忍,等一切尘埃落定再深究不迟。他把碧绾青小心翼翼揽在怀里,生怕给怀里的人增加负担,心急如焚却依然耐心十足。
几息后,碧绾青阖目未动,轻轻说:“释,有人妄动弑神剑,上古神力不能被歹人攫取,带我和碧玺去剑冢!”
第96章 番外一 一绾青丝 10
前文提示:碧绾青就是卡索,罹天烬已与他相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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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冢,顾名思义,神剑之墓,乍闻之似乎不明觉厉,十分之高大上,实则毫无半分奇秀险,不过是藏匿于百丈冰幕逼仄角落里的一个雪洞。
至于这剑冢的由来,说来话长。碧绾青还是卡索的时候,要代罹天烬受拔魂之刑。星旧阻拦不成,便绞尽脑汁地想在行刑上做文章。
这天下之大,三百六十五行,行行都有自己的名典圭臬,同时也都有不成文的行规用来心照不宣,刑名界亦如是。但非极刑,其实都有轻重缓急之分。里面花样之繁,门道之多可谓博大精深,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例如“隔山打牛”,便是指必得让人受完刑后还是囫囵个、完整无缺的,看上去没遭多大罪,实则败絮其中,肠穿肚烂;还有叫“描骨画皮”的,正好跟“隔山打牛”相反,表面上或皮开r_ou_绽,或血r_ou_模糊,惨烈得不忍直视,实则內腑筋骨也就擦破点油皮,这一招难度之高,堪称“之最”,另外还有什么“骨r_ou_相连”、“一杖红尘”诸如此类,无奇不有,不一而足,均乃“刑名绝学”。
其中这分寸手法的把握最为要紧,着实是门艰深的学问。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半分差池便是天堂在望,地狱相闻。
当时,星旧本要安排个内行高手行刑,耍个“描骨画皮”护卡索周全。可这位神皇陛下竟执意自戕,而且对自己也痛下杀手,没半分放水。弑神剑与他神魂相连,原是伤不了卡索的,然而卡索鬼使神差地自行换了把威力堪比“弑神”的剑,一剑之下,不单拔了魂,伤了元,还差点儿魂飞魄散。星旧情急之下,顾不得万年传承,百代祖训,监守自盗,偷了镇族之宝——定魂戒,这才堪堪将卡索三魂七魄中的一魂死死钉在了体内。自此,卡索却没了神力,成了不折不扣的凡人——还是个领了“残疾证”的凡人。
那日迫于形势,当众摘下定魂戒,差点儿让碧绾青再次魂飞魄散。其实若能以上古神力为继,他倒是可以短时间内再次呼风唤雨,只是他单薄脆弱的一魂着实扛不住强大的上古神力,即便强行收回,也无异于饮鸠止渴、剜r_ou_补疮,扬汤止沸的结果只能死得更快。
话说弑神剑又归于何方?原来行刑之前,卡索不声不响来到融塌了的冰幕前,将弑神剑掼入了冰幕核心——冰种。他早已打定主意,自施拔魂,待他魂飞魄散,他体内失去桎梏的上古神力便会自行寻找归宿,而弑神剑便是那个归宿。只要有足够的上古神力驱动冰种,冰种便可以在短时间内迅速筑造出新的冰幕。如此一来,即便他身死,千年之内,火族也再无进犯之机。
如此说来,神皇陛下这作死的排布果真是视死如归,大义凛然,令人肃然起敬之。可是,论私心,卡索的仁义不过是顺带。他若想在不伤人伤己的情况下,解救个把人,防患个兵祸,还是绰绰有余的。
然而,君子之所谓君子,便是担当了自己,还要担当别人,乃至于天下,功与过从来都泾渭分明,万般不屑于以功抵过的无赖苟且。可是,天下乃万物之天下,蝼蚁之身何敢狂言一个担字?
然而端方君子如卡索,还是觉得自己有愧于列祖列宗,有愧于黎民百姓,有愧于心头r_ou_——好弟弟……他担尽了所有,便只能以死谢罪。而死前,无论如何他也得做些弥补,谋个筹划。
可见,照汗青的丹心也好,铁卷上的大贤大忠也罢,其实都不是死在权力场的角逐中,而是死在了自己不肯转圜屈就的三贞九烈上。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如需流血,愿从我始。
只是,历史从来不乏热血,也乐见于热血,不过它从没有因此而停留过。
而史册对于那些极端“三贞九烈”的标榜,却无异于站在道德的至高点,对原本顺其自然的事过度褒扬,颐指气使地批评不愿雷同的芸芸众生。把道德衡量的标尺抬高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似乎不流血不足以尽忠,不身死不啻于苟活,不割r_ou_喂母、卧冰求鲤便是大大的不孝,不起早贪黑、卖身殒命、抛妻弃子则是十足的混吃等死。而大千世界里的三教九流,各有各的城府准绳,各有各的不可告人,各有各的委曲求全,无法兼顾的妄加揣测指责只能适得其反,既孤立了曲高和寡的标杆,又推拒了无数酝酿中的求上求进之心。
于鹏鸟前捧赞游鱼之凫水,于灼日前标榜星辰之浩瀚,何其蠢也。
呜呼!大道废有仁义;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乱象横生,有圭臬。是以圣人不死,大盗不止也!
总而言之,一言以蔽之,卡索真是不想活了,故意作死。或许流年不利,八字带煞,霉运压顶,先是险些国破家亡,接着他突然发现差点儿灭了整个冰族的竟是他日思夜盼的好弟弟,最后连找死也没让他死成。他终是变成了凡人碧绾青。
总之他不想要的,每每纷至沓来,偏偏想要的,却求之皆不得。三界何其大,红尘何其渺,人心何其繁,却终究不可得一个“成全”,这大概才是人生常态吧!
而被封在雪洞中的弑神剑从此无主,随着神皇的陨落,永久埋葬于百丈寒冰之下,再不见天日。剑冢之名由此而来。
所谓奇货可居,寄存于弑神剑中的上古神力自然是野心家们垂涎艳羡的奇祸。只可惜,一是过不了“风刀血阵乾坤网”,二是压根儿也不知道传说中存有上古神力的剑冢身在何方,由此两难,剑冢便成了个传说。
在碧绾青的引领下,罹天烬背着碧玺,抱着碧绾青终于赶到了剑冢。
尚有些距离,便隐隐有气浪一层层扑面而来,上古神力的躁动已是分毫毕现,而怀里的碧绾青,尽管一再隐忍压制,却还是难掩强大神力共鸣给他这r_ou_体凡胎所带来的巨大痛楚。若他神魂俱全,这神力原本就是他的,自然来去随心,挥洒自如,然而如今却俨然是要命的祸患。
罹天烬心里一万个不是滋味。他刚刚品尝到一点百感交集的风花雪月,如今让他如何亲手把心上人往火坑里送?没等上前,他还是停下了脚步,裹紧了怀里的人,犹犹豫豫开口道:“哥……要不,你先……”
“不行……弑神剑没有我来压制会……会发狂,上古神力没有我做疏导会失控……”碧绾青气息不调,却斩钉截铁地截口打断了他。尽管全身上下千刀万剐了一般,但是如果不能亲手一偿夙愿,如何对得起这捡回来的一条命?
罹天烬进退维谷。他的脑回路可谓超凡脱俗,一半是别出心裁的爆炸x_ing保护欲,另一半把他□□成了唯卡索是从的乖小孩、顺毛驴。此时此刻两厢较劲,正做着殊死搏斗,难分难解。
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了他的眼睛,随后一片s-hi热的柔软轻轻在自己的嘴唇上啄了啄。一口初雪的清冽,满面春风涤荡的温柔,罹天烬纠结无助的心一下子就腾云驾雾,扶摇直上九万里了。
碧绾青放下手低下头,轻轻说:“释,我只想与你并肩作战,难道这也是强人所难吗?”说完他缓缓抬起头,眨眨睫毛,s-hi漉漉地飘了罹天烬一眼。
罹天烬漂浮在云端的魂立刻落满纷纷花雨,心头弱柳扶风,痒痒的,暖暖的,化成了一淙春水。狂飙的荷尔蒙已然无法让他说出半个“不”字。他只能强行咽下一口唾沫,干咳了两声,又紧了紧手里的力度,直奔剑冢而去。
碧绾青使了一招“美人计”,果然立竿见影,效果奇佳,心头窃喜不已。这损招着实不太光明正大,他也是情急之下不得不为之。而老鼠偷油似的小小喜悦却因为身体持续不断、愈演愈烈的强烈冲击而生生只收在了眼中。正在极力调整着,他无意中瞥到了碧玺。
碧玺扒在罹天烬肩头,睁着一双无知的大眼,跟他吐舌头,一边吐,一边还用手指头搔着自己的脸蛋子,满脸的洞若观火、明察秋毫,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汉子,羞、羞、羞……”
碧绾青淡定自若地横了他一眼,心下却叹息不已。自己果然误人子弟,竟然带出了这么一个拖油瓶二百五,脏主子不打Cao稿。若是将来还有机会,希望能手把手教教他何为见如未见,闻似未闻,装聋作哑,难得糊涂的人生境界。
思虑间,三人已然入了剑冢。剑冢里伸手不见五指,漆黑一片,然而神力气流却激荡得更为肆虐,仿佛狂暴地巨兽喷吐着焦躁的热气。碧绾青一阵耳鸣,他全身陡然一紧,倏而屏住呼吸,一寸一寸地吐气,慢慢消化着体内激流海啸一般的撞击。
罹天烬感到怀里的人身体紧绷,了然于心,于是皱起眉头,体贴地低头以额轻轻相抵。
像温顺的幼兽伸出细小的舌头亲昵地舔舐伤口,碧绾青奇异地感觉到疼痛缓了下来,紧绷成一线的神经也放松下来。随即一个充满磁x_ing又低哑的声音在耳根响起:“等结束了,我们回雪雾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