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世的剑术妙到毫巅,剑光划出的弧线如同被锤炼了千百次的艺术品,流畅自然让人惊艳,绽放着独一无二的光彩,既夺目,又夺命。
画影轻薄,白玉堂的剑大多数走的亦是轻灵快捷的路子,只见他手中一团雪白的剑芒,璀璨至极,对方被晃得眼花,往往尚未看清剑身究竟在哪儿,身上便已经中剑。
而白玉堂,是从不手软、从不留情的。
“砰——”又一人重重扑倒在他脚下,脖子上有一条细细的血线。他挣扎了一下,抬手想去捂脖子,可手尚未碰到,血线中已渗出大量的鲜血,更多的血从他口中涌出,他身体抖了抖,很快没了动静。
他的背后,巨阙在展昭手中,看起来不紧不慢,剑势组成一堵厚厚的墙,看似咫尺,却无法突破。任何想要尝试的人,都被厚重的剑锋点滴不漏地挡在外围,以及……
惨叫声接连响起,展昭并没有如人们传说中那般心慈手软到不肯伤人,相反,倒在他脚下的人,细细数来,还比白玉堂那边多了一两个。
——行走江湖,从初出茅庐直至武林巅峰得南侠之名,再如何宅心仁厚,这手底下收割的人命,哪里就会少了呢?
对面的杀手并非傻子,两人配合天衣无缝,强攻不是办法。再次丢下五六条人命之后,对方的攻势略缓,展昭白玉堂心思通透,知道他们是想拖延时间,与自己打消耗。
也不见他们有什么交流,只见他们突然就同时加紧了攻势,对方登时一阵手忙脚乱,便在这时,忽然一道黑影不顾生死般直直扑向二人之间,二人同时做出了几乎一样的反应:侧过一步,反手刺去,只听“噗”“噗”两声间隔时间极短的闷响,那人身上左右两侧各中一剑,鲜血淋漓而下,眼见得是不活了。
看着对方兵器落地,两人微微偏头,便能轻易地看见彼此面容,就在这一刻,他们意识到了问题。
数把钢刀朝他们的背后袭来,而他们的背后,自刚刚侧身的那一刻起,就出现了缝隙。
——苦等半日而不得的机会,终于被对方拼死换来。
高手对战,任何一个小疏漏都可能会导致满盘皆输,展白二人严密的防卫几乎在眨眼之间就被撕开一个口子,退避之后再试图挽回亦未成功,终于是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境地。
情势陡转,白玉堂连下狠手,想要逼退对方,可对方显然也不是好打发的,三四人只守不攻,他一时竟奈何不了,展昭那边也是一样,被人团团围住——摆明是要拖死他们。
正僵持不下,忽听一声轻笑远远传来:“你们两个,竟是这般不济吗?”
这声音由远及近,转眼间似乎就到了耳畔。白玉堂先惊后喜,眉头一挑,却是万万不肯在这言语上吃亏:“还不是为了等你?”
他话音方落,一道青影便从天而降,手中一柄短剑,迅疾无比,直刺入战团之中。杀手们措手不及,谁也不曾想到竟会有此变故,又不知来者深浅,难免束缚了手脚,竟任由她在几下腾挪突刺间,很快便将白玉堂这边的四个人通通接了过去。
白玉堂脱身后退了两步,看着颜雪挥剑杀敌的模样,忽然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多年以前,她在陷空岛的梨花树下,一袭素淡青衣,朝自己扬眉轻笑,三分不屑,七分戏谑:“就你这样的贵公子,还想去闯荡江湖?”
彼时年少,他好不容易从师父手里逃出来回到岛上,天不怕地不怕,满心都是对江湖的向往,空有一身武艺,却不知在已久历江湖的颜雪眼里,自己根本不懂得如何在江湖中活下去。
后来自己成了赫赫威名的锦毛鼠,雪仙子却消失于江湖,孤身一人独守空山,将一腔热血一身绝学尽葬与枯骨——也许他值得,也许她甘愿,可对白玉堂而言,却难免可惜。
谁想今日情势所逼风华重现,白玉堂难以遏制自己心中的欣喜,将画影握了又握,目光灼灼,四下一看,似乎想要与人分享这份欢喜,却一转眼发现展昭那边还在重围之中,愣了一下,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提剑冲了过去。
刀剑丛中,展昭淡淡瞥他一眼,没有说话。
白玉堂自知理亏,更加卖力,以二对五,两人重新靠背而战,很快就将五人杀败,解决了战斗。
挥手甩掉画影剑上血迹,白玉堂方收剑归鞘,就听身侧展昭淡淡开口:“你与雪仙子感情甚笃啊,这种时候都能发起呆来。”
白玉堂:“……”
反手一肘子砸到对方胸口上,白玉堂龇牙:“贼猫!乱吃什么飞醋!那是我姐姐!”
展昭轻轻哼了一声。
两人说着话,眼睛却都不离前方战局,只见颜雪深陷四人重围之中,身法极快,手中短剑舞作一团银光,迅捷奇诡,变化莫测,虽狂风骤雪亦难出其右,真真不负“破雪”之名!
两人一旁观战,谁也没有上前相助的意思,看了片刻,白玉堂先乐了,肩膀碰碰旁边展昭,低笑道:“她这是太久不动弹,拿这几个人找感觉呢吧?”
展昭瞟了他一眼,见他笑得灿烂,目光又回到颜雪身上,片刻后,亦是忍不住赞叹出声:“古人云‘翩若惊鸿’,今日所见,方知江湖第一美人,果真风姿绝世,名不虚传。”
“喂喂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可警告你啊……”他话未说完,颜雪忽然寻个破绽纵身跃起,一脚将一人踹出战圈,朝两人砸来。
展昭、白玉堂:“……”
他们刚刚避过这人将他解决,对面已“噗”“噗”两声响起,颜雪连出三剑,一剑封喉,一剑穿心,一剑横在了对方了肩上。
那人顿时僵住不敢再动,睁大眼睛,就听这顷刻之间连杀两人的女子朝他微微一笑,声音竟然还很温柔:“敢问,阁下究竟是奉何人命令行事?”
温柔的陷阱跳不得,那人看着她,又看看她身后的展白二人,再看看周遭满地尸体,心知大势已去,猛地一挺身,脖子在破雪剑上划过,轻而易举地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尸体落地,颜雪并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呆了片刻,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静了片刻,她将短剑拭净收回袖中,似乎有些不习惯这浓稠的血腥味,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苦笑道:“这江湖啊……”
她站在满地狼藉之中,用这一声叹息,同这三年的自己彻底告别。
周遭一片沉寂,连林中飞鸟都早已遁去,唯有青山寥落,无声无息。
过了良久,白玉堂的声音方才从身后传来,带着些许的迟疑与愧疚,“雪姐姐,我们……”
“没什么好抱歉的,天意如此,不必多说。”颜雪知道他想说什么,摇摇头止住了他的话,缓缓转过身,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人,眼底带着几分柔软,微笑道:“你们自去忙吧,一路小心。我……”她目光悠悠,飘落至林木深处,语气温柔和缓,像是在说着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家庭小事:“还要去与他说一声。”
两人对视一眼,点点头,就像任何一个江湖人所做的那样,与她拱手作别:“那便——后会有期!”
第十二章 红梅
他们回到城中的第一件事,是回到客栈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第二件事,则是将身上乱七八糟的伤处理一番,该上药上药该包扎包扎,相互帮忙,动作麻利,妥帖又周到,想来是早已做惯了。
此刻,展昭坐在桌边,裸着上身,露出并不算强壮但绝对精悍有力的身躯。他身上的伤痕不少,有的年深日久,早已淡得只剩下几条浅浅的灰线,有的却仍如虫蛇般盘踞在他身上,张牙舞爪,讲述着一场场惊心动魄的厮杀。
闪耀着荣光,那是属于他的勋章。
白玉堂站在他的身后,板着脸,心情不佳地一手拿着药酒,一手在他背上的碰伤上按揉。
他的动作不算轻柔,甚至还偶尔来几下赌气般的故意重手,长年习武的手上带着薄茧,也绝称不上光滑细嫩,可不知为何,他手指过处,药酒的清凉几乎在刹那间被火热抵消,看不见的火花从脊背上腾起,然后烧过身体的每一个细枝末节,再一溜烧到了展昭心底,连带着鲜血灼烫,不禁有些……
“咳,那个……”展昭突然出声,忙于转移注意似的唤了一声,“玉堂。”
“干嘛?”白玉堂没什么好声气,旧伤就不提了,如今展昭身上那处箭伤太深,又拖得太久,还在雨里水里泡了那么长时间,一个不慎说不定会落下病根,再加上洪水中的碰撞擦伤,简直是……看了就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