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呢?”
“之后?”白玉堂歪了歪头,有些奇怪于他为何会问出这种问题,却仍是答道:“那这边的事儿就结了,我就回去了呗。”
回去……展昭心里蓦地一阵空落,这个时候才终于想起,这个人和自己,终究不是一路。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因为这一次的机缘而有了短暂的交集,而当这一切落下帷幕,他们,也将再次殊途。
白玉堂并未注意到展昭这异样的沉默——又或许是他掩饰得太好,以至于白玉堂没有发现。
珠珠趴在车顶,默默看着展昭的神情,甩了甩尾巴,扭过了头去。
此时此刻,那狰狞身上已被层层束缚的白色光线勒出了无数的血痕,体力在迅速地流失,挣扎嘶吼都渐趋平息,白玉堂看了一会儿,默默迈步上前,在它额前停住。
狰狞那大如灯笼的惨白双眼就在眼前,直勾勾地盯着,这情景看着要多渗人就多渗人,但白玉堂却视若无睹,与它对视片刻,合了合眼,随后抬起右手,在半空中划了一道圈。
狰狞突然如鱼般猛地一弹,却又被不知名的力量再次压在了地上,瞬间动弹不得,大睁着那几乎满是眼白的双眼,五官几乎扭曲到了极致,嘶哑的、如破风箱一般的声音拉扯着听者的神经,但白玉堂并未在意,左手也抬起了起来,双手变幻结出手印,白色的光芒自双手中迸发,只见一个半臂长短法印缓缓升起,在半空中逡巡片刻,忽然好似找到了目标,光芒大盛,箭一般地朝狰狞的心脏冲去。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展昭只见一阵白光乱闪,同时又有无数墨汁一般漆黑的云气升起缠绕,又见白玉堂轻轻“咦”了一声,眉头微微一皱,往前踏了一步似乎想要靠近查看,刚走了一步突然脸色陡变,足尖一点立刻向后飞退,还不忘一把拉住不明所以的展昭,下一刻,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强横的气浪扑面,夹杂着零落如雨的血液和碎r_ou_,他们面前的狰狞竟然活活地炸开,血腥与恶臭瞬间笼罩了整片荒地,眨眼一瞬,便从人间走到地狱。
黑色的血液和碎裂的内脏散了满地,但并没有一丝一毫落在他们身上。在炸裂的同一时刻,一直趴在车顶的珠珠身上散发出了淡淡的银色光芒,不需准备不需时间,刹那就已凝成一个蒙古包也似的光幕屏障,将他们笼罩其中,将肮脏隔绝在外。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待两人站稳,定睛看去时,只见那狰狞肚腹炸开,身体几乎断成了两节,却仍未死透,但已没了什么力气,喉间发出低哑的、断断续续的吸气声,双手双脚也是瘫在地上,连动一动也做不到了。
展昭倒吸一口凉气,但面上还算冷静,并未露出什么太过惊恐的神情,一旁的白玉堂更是面无表情,桃花眼微微眯起,透出剑一般的冷光泠泠,夹杂着一丝疑惑,不明白为何一个简单的封印会引起这样的变故,沉吟片刻,刚要上前忽又想起一事,转头看向展昭正要说话,却见他直勾勾地看着左前方的某处,眉头紧皱,脸色沉得比方才更甚十倍。
白玉堂皱了皱眉,到嘴边的话也吞了回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由得也有些变色,只见十米开外散落的一些大块的碎r_ou_此刻竟然有些微微的蠕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从中破出。
展昭看了一会儿,缓缓转头看向白玉堂,白玉堂瞥了他一眼,莫名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子,“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两人对视片刻,默契转过头看向四周,只见散落各处的血r_ou_——只要够大,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变化,就像初春的泥塘中有冬眠已久的生物正在苏醒,可惜这里没有拂面微风,只有血腥恶臭;没有依依杨柳,只有累累血r_ou_。
白玉堂突然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似乎已察觉到这是发生了什么,目光中露出几分不可思议的神色,看着其中最大的而且还有越来越大趋势的一块碎r_ou_,低低喃喃了一句,“不会吧……”
“是什么东西?”展昭的声音竟还能保持着平静与沉稳,白玉堂有些意外地转过头看向他,似乎想要从他脸上眼中看出一点他所认为的应该有的惊恐畏惧,但无论他的视线如何打量,展昭面上都没有任何的退缩之意,只有一派冷定沉着,面对着这些未知的怪物,昂头直视,无惧无畏。
白玉堂呆了一瞬,而后转过头看向周围,声音也沉了下来,“大约是……血狰狞。”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一块碎r_ou_已经膨胀到了几乎与人齐高,不断地变化着,如蜕皮一般掉下无数零落的血r_ou_,在两人的注视下,逐渐看出人形,竟又是一只狰狞。
只是如今化出的狰狞与先前的大不相同,皮肤血红,甚至还渗着鲜血挂着碎r_ou_,指甲獠牙也比方才更加锋利,一个接着一个地从四散的血r_ou_中脱胎而出,密密麻麻地再次将他们包围。
白玉堂目光扫过这群几乎是从血里爬出来的怪物,撇了撇嘴——虽然麻烦些,但也不足为惧。偷眼看向展昭,只见他已低下头快速地换上弹夹,丝毫不为所动。
不由得露出一分笑意,白玉堂扬了扬眉,道:“猫儿,我也是第一次见这东西。只是听说过魔界有一种极为恶毒的血咒,通常下在最低等的魔物上,当它们受到致命伤的时候,身体就会自动炸裂,而后分裂。”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想了想,接道:“低等的魔物没有魂魄,这血咒的恶毒之处在于,它将那魔物本身仅有的一点神智也割裂了,利用它的怨气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且,分裂之后的东西,通常都会更难对付。”
展昭默默看了他一眼,“我看得出来。”
白玉堂皱皱鼻子,“哦,反正我也就是告诉你一声。”说着,抬起右手,语气上扬,“看好了,接下来的一切,可是寻常人做梦也看不见的!”
随着他话音落下,身前的空间出现了一阵细碎的扭动,黑色的流光自虚空中浮现,那黑色没有任何的y-in冷滞重,反而带着金属般的光泽,于半空中缠绕牵连,流光之间,渐渐地组成一柄剑的形状,倏忽之间光芒散去,一柄沉默着的黑金长剑,出现在他们眼前。
那剑显然有了许多年头,不似寻常所谓神兵利器那般光彩熠熠,粗粗一看极不起眼,但再一细看,便能感受到那古剑身上散发出的极重的威势,那是沉淀千年万年聚集天地精华诛杀无数神魔之后才能拥有的王者之气,若没有足够的能力,绝不可能驾驭。
展昭愣愣地看着它,随着它的出现,只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不知名的期盼和激动将他的心占满,向来稳重的他竟不自觉地脱口而出:“好剑!”
白玉堂看向他,眉头一挑,“那是自然!”他抬起手,那剑似有指引,缓缓下沉悬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修长的手指拂过那剑古拙朴素的鞘,眉宇之间难掩喜爱与骄傲,“这可是上古神剑,唤作巨阙!”
“巨阙、巨阙……”展昭目不转睛地看着悬在白玉堂身前的黑金古剑,嘴里喃喃念着它的名字,好像冥冥中似有牵绊,竟如刻入骨血般纠葛不能理清。怔愣间,那巨阙竟也微微一颤。白玉堂双眉一扬,一挥手,巨阙也不出鞘,就这么连鞘飞起,如长虹经天般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刹那间已穿透珠珠方才结成的防护光幕,直往层层叠叠的血狰狞丛中冲去。
长剑所过之处带起墨色的光芒,那光芒如最锋利的刃,毫无阻碍地撕裂一切,血狰狞嘶声咆哮却避无可避,流光所过血r_ou_横飞,残肢断臂满眼皆是,场景惨烈之极。而对他们两人则全无干涉,珠珠撑起的屏障稳如泰山,有几只血狰狞扑在那屏障之上,却仿佛触电一般挣扎扭动起来,叫声凄厉,甚至比巨阙的攻势更加干脆,眨眼间它们已化作一道黑色烟雾,消散在腥风之中。
白玉堂面不改色,目光扫过这片血腥,但很快又皱起了眉,“猫。”
向来独行的他不知为何竟唤起了旁人,而展昭竟然也不知何时默认了这个称呼,“怎么?”
“你看。”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被巨阙肢解的几只血狰狞竟然又动了起来,颤颤巍巍地,肢体断裂的地方也再次长出新的,再一次地朝他们扑来。
巨阙依然未曾出鞘,破空之时带起呼啸的风声,尖锐地传到每个人耳中。白玉堂脸色沉了沉,“看来,下咒之人的法力不低啊。”
展昭侧过头看他,他比他高了大约5、6厘米,视线略微一低,便能看见他的侧脸,没有了玩世不恭任x_ing自在,如此认真专注的他,看起来倒真是……
“我跟你说话呢!”脑子里的胡思乱想还没结束,就被这略带嗔怒的一声打断,白玉堂哪知他心里的弯弯绕绕,只是皱着眉看着他,“你听见了没!”
“啊,听见了听见了,”展昭连忙收起那些莫名其妙的的小心思,视线放远看向屏障之外的血狰狞,“那要怎么办啊?”
车顶上的珠珠看着他俩,毛茸茸的大尾巴晃了晃,低下头,舔了舔爪子,眼神里竟然有一丝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