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和他从左右两侧分别闪避,万万没想到那攻击竟然是直奔展昭而去的,待他回头之时,展昭已被咬住,霎时心胆俱裂,仿佛被咬的是自己一般,一声大吼,甚至来不及去看一眼那怪物模样,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扑了过去。
于此同时,只听云层之上一声厉斥:“孽畜,好大胆子!”
云团之中,却是一副末日般的恐怖景象——柳青早已不见,取而代之是一条巨大的黑蛇,身子几乎有卡车粗细,盘身在云层之上,而更让人恐惧的,则是这巨蛇蛇身之上竟分出了九条较细的身体,其中几条身体的末端各长着一个狰狞的巨头,不问可知,这分明就是一条九头的巨蛇!
然而此时,这巨蛇身上伤痕累累,大多深可见骨,似是被什么利刃割裂,而它那九头此刻竟也只剩了五个,那四个断口处,其中三个伤口黑沉,显然已过了些时日,另一个身躯最细,断头处黑血淋漓,竟是刚刚被展昭一剑斩断的。
而余下的五个头也大多带着大大小小的伤痕,有的发黑似是被烧焦了,有的则是被划伤,最严重的则是最强壮巨大的那一个头上,只见两只血红双眼竟只剩下了一只,另一只早已没了眼珠,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窟窿,看起来更加y-in森可怖。
这巨蛇便是上古异兽、位列四时之龙的相柳,不知已有多少年月不曾现世,此刻显出原身盘在半空之中,五个蛇头向天咆哮不止,才吼了几声,就见云层之上数道红光s_h_è 下,如流星一般,轰然打在那巨蛇身上。
相柳身躯庞大,根本无法闪避,霎时间只听它仰天嘶吼不休,忽然猛地一摆尾巴,顿时跃起,速度奇快,咆哮着扑进上方的云层之中。
风在狂飙,雷在震鸣,云在翻腾,一切都如同受惊的马群般失去了控制,四散的力量让地面上的白狐都不由得皱起了眉,看着头顶如泰山压顶一般的凝重云团,眸子里满是担忧。
天上地下一片混乱,白玉堂却根本没有注意,他撑起了一个小小的光罩,罩住了他和展昭。
展昭全身是血,早已昏了过去,白玉堂一脸惶急,手忙脚乱地去捂他胸前的伤口,却发现自己满手都是乌黑的血迹,再一看时,展昭面容之上已泛起了淡淡的黑色——有毒!
“猫儿、猫儿……”白玉堂喃喃念着,平素的冷静自持此刻不知被扔到了何处,他愣愣看着越来越糟的展昭,突然一咬牙,右手一翻已变出一柄小刀,左手抬起悬在他胸口上,右手持刀毫不犹豫地划过左手手腕,顿时鲜血洒落,滴进他的伤口。
那一滴一滴鲜红的血,从他的腕上滴入他的心口,如同一个最古老而神圣的仪式,从此生死同命,并肩同行。
随着鲜血的滴落,展昭身上的乌黑之色渐渐褪去,白玉堂松了一口气,怔怔看着展昭,半晌,情不自禁地呢喃出声:“猫儿……”
余音未了,突见展昭脸上再次出现了一层黑气,他瞪大双眼,发觉自己的血竟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不由得愈发慌乱起来,突然似乎想到了什么,呆呆看着展昭的容颜,一咬牙,俯下身去,轻轻覆上了他的唇。
“哗啦!”头顶又是一连串惊雷的响起,仿佛山崩地裂末日来临,只见云层突然一阵狂涌,随即一个人影掉了下来。
十二、救与赎
那人赫然便是柳青,只见他又恢复了人形,但形容狼狈,身上长袍满是焦黑的破损痕迹,原本还算英俊的面容上,右边脸颊被划出了一道深痕,血流满脸,双眼无神,整个人仿佛失了魂魄也失了力气,仰躺在云层之上,喘息如牛,费了半天力气,方才撑起了半个身子。
但当他看见白玉堂的时候,突然就从呆滞中恢复了过来,瞪大了双眼,失声道:“泽琰!泽琰你做什么!你要用自己真元替他续命么!泽琰快停下!”
白玉堂微阖双目,和展昭一起静穆如一尊分不开的雕像,听到柳青的话,他眉目微微一动,缓缓直起身,睁开眼——双唇分离的刹那,分明有淡淡的白色光芒没入展昭口中。
他看向柳青,脸色苍白,仿佛全然没有看到他此刻的狼狈,只是默然良久,方道:“那你给我解药。”
这一句声气低微,显然是中气不足的模样,柳青听得全身一震,猛地握紧了拳头,眼底显出深深的恨意,厉声道:“他不过是个凡人!死了就死了有什么要紧的!”
“给我解药!”白玉堂突然一声怒斥,白影一晃,人已到了柳青面前,画影剑锋冷冷,架在他的脖子上,只要稍微动一动,就能斩下他的脑袋,“解药!”
柳青仰头看着他,看着这个自己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人,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被一群妖精困住,一身是伤,可饶是如此,他也毫无惧色,眉目冷峭仿佛站在万山之巅,凌厉的锋芒让身为旁观者的他都不由得暗暗心惊——于是出手相助救他脱困,于是意气相投结为好友,于是天地无极把臂同游。
一切都发生得顺理成章,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站在他的对立面,从未想过他那样凛冽的杀意会面向自己,更从未想过,他手中剑会有一日架在了自己脖子上,而且……还是为了另一个人!
“没有解药……”柳青缓缓开口,看着白玉堂一点一点灰败下去的神色,心中充满了撕裂一般的快意:“呵,泽琰,你既知我的身份,难道就不知道,相柳全身是毒,无药可解么!”
“不可能!”画影剑锋一抖,逼近几分,柳青脖子上霎时出现了一道血痕,“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根本就不存在无药可解的毒!”
“不错,相柳之毒无解,只是因为无人能得到能解毒的东西罢了。”云层之上,那女声再次传来,淡漠而冷静,仿佛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白玉堂顿时看到了希望,抬头望向云层,“什么东西!”
柳青脸色惨白,眸中最后一丝光亮也如风中残烛,终于熄灭。
声音透过厚厚的云层传下,听起来遥不可及,却如惊雷般炸响在白玉堂耳边——
“蛇胆。”
“什、什么……”白玉堂全身一震,目光落在柳青身上,神情挣扎,就连握剑的手也不由得产生了几分颤抖,“这、这……”
柳青看着他的表情,一丝一毫都不肯放过,将他的惊讶、茫然收入眼底,心底突然升起一阵平静,所有的怨与恨好像在一刹那都灰飞烟灭。他静静地看着白玉堂,忽然淡淡一笑,“没错,是蛇胆——准确点说,是我的胆。”
白玉堂退了一步。
就在这一退的片刻,柳青突然一把抓住了画影剑锋,不顾自己顿时被割得鲜血淋漓的手,一跃而起,另一手如闪电般探出,抓向他的心口!
白玉堂万万没想到在这种时候他竟然还会向自己出手,下意识地飘身后退,可却仍是晚了一步,进退之间,就连时间都变慢了似的,他甚至能感受到凌厉气流刺在衣襟上的微痛。
周围的风声也静了,什么都听不到,他看着对面的柳青,却突然发现他那满是鲜血的面上显出了一丝笑意,下一刻,只听“砰”的一声,柳青全身一抖,眉心已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红点。
再下一个刹那,一道白影凭空出现一般地闪现在他们之间,然后就听“咔”的一声——那是手腕腕骨折断的声音。随即那白影猛地前扑,“嗤”的又一声响起,随即,白玉堂眼前就被血色笼罩。
血雾背后,柳青胸口伤痕至骨,眉心上渐渐地滴下了一点鲜红。
不远处,不知何时醒来的展昭半撑着身体,脸色惨白,呼吸滞重,可持枪的手始终稳定如山。
刹那间,鲜血沥沥淅淅地自柳青眉心血洞流出,可他的眼底却露出了一分释然,看着白玉堂惊诧的脸,嘴唇开阖,似乎说了一句什么,但却被凭空而起的狂风卷成了碎片。
白玉堂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却什么也阻止不了。他静静地站在原处,连那白影回到了自己脚边都没注意到,只是默默看着柳青被一阵狂风云团笼罩,待到烟云散去,露出一条碗口粗细的大蛇,只有一头模样普通,满身是血,早已动不了了。
白玉堂闭上了眼。
他不想知道柳青最后到底为何要突然出手,也不想知道他最后到底说了什么,他只知道、只知道柳青——或者说相柳,这个他曾经真心当成朋友的人,已经彻底地、彻底地从这世上……消失了。
白玉堂握剑的手开始颤抖起来,胃里一阵翻腾,微微弓起了身子,似乎要呕吐了出来。突然只觉裤脚被扯了扯,睁开眼,就看见珠珠海一样的眸。
珠珠似乎意识到自己太x_ing急了,嘴巴扁了扁,露出一丝歉意,白玉堂阖了阖眼,平复了自己的心绪,画影一闪没入体内,缓缓蹲下身,轻轻地将珠珠抱进怀里,半晌,低声道:“不怪你,不是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