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忙松开手退了一步,将那手往身后一背,上下打量他一番,确认他已无事,这才总算放了心,面上却半分不肯表露,反而哼了一声,道:“没良心的臭猫,都不问问你是怎么保住这条小命儿的?”
展昭愣了一下,昏迷之前的回忆顿时涌来,满腹疑问也随之而来,他连声问道:“对,我都忘了,柳青——不,那条蛇怎么样了,那天是谁帮了我们?还有……”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眼前的少年身上,只见他一身白色锦衣,宽袍长袖,乌发披肩,甚是随意地以一条白色发带束着,整个人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陌上走马,公子无双。
“你这身行头是怎么回事?”他看着周围的一派古意,心头突然有了点猜测,“我们,现在在哪儿?”
“行头?这身怎么了?”白玉堂低头看了看自己,没发现什么不对,再一抬头看见展昭表情,一下子明白过来,长长地“哦”了一声,嬉笑着靠过去,将胳膊肘往他肩上一搭,“怎的,小猫儿是不是觉得你家五爷我更加英俊潇洒,于是自惭形秽了?”不等他回答,忽然一拧身,转眼间已到了外间的桌边坐下,翻了两个杯子倒茶,“这是陷空岛,五爷家里,猫儿过来坐吧,不用客气。”
“陷空岛?”展昭默默收回偷袭失败的手,若无其事地重复了一遍,依稀记起他曾经说过这个地方,不由得点了点头,朝他走过去,“你带我来的?”
“不然呢?”翻了个白眼,白玉堂对这个愚蠢的问题表示不屑,手里却递过茶杯,道:“那天你为柳、相柳所伤,中了蛇毒,我就带你来此请大嫂医治,算起来这已经是第七天了。”
“原来如此,那……”展昭接过白玉堂递来的茶杯,正想问那夜如何收场,但一看他神色,话到嘴边转了个弯,笑了笑,道:“那多谢你了。”
“要谢就谢我大嫂吧,”白玉堂挑挑眉,“你若是好了,就随我去见大嫂,还有我的哥哥们。”
“没问题,”展昭喝了一口茶,笑着答应,放下杯子就站了起来,“走吧。”
白玉堂却不动,只歪着头,那桃花眼将他上下一扫,嘴角微微勾起,“你……就这么去?”
展昭愣了一下,低头一看,顿时无语,只见自己身上只有贴身的白色中衣,头发大约也很久没打理过,所谓的衣冠不整,说的就是现在的他了。
“怎的,猫儿,现在不急了?”
展昭额上青筋跳了跳,抬手按了按,只觉头大如斗,同时也不明白自己心底那一份急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因为想要当面向人道谢,因为想要出去走走活动筋骨,还是……因为可以见到他的家人?
他猛地甩了甩头,将脑海里那乱七八糟的想法压下,又恢复了应有的冷静,看着端坐不动的小白耗子,微微一笑,也缓缓坐了下来,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悠悠道:“不急,反正我这猫都进了耗子窝了,还怕耗子跑了么?你白五爷的地盘上,有什么事儿自然都有五爷安排妥当,我急个什么劲儿?”
“呸,贼猫,睡了几天,r_ou_没见长,嘴皮子倒利索了不少!”白玉堂瞪了他一眼,伸手指了指床边的衣柜,轻哼道:“里面有衣裳,自己穿去。”
展昭很夸张地道了一声谢,起身往内室走去。
心里琢磨着怎么扳回一局,白玉堂一杯茶尚未喝完,就听里面的声音传来,“好了。”
他回头看去。
男人一身湛蓝锦衣,卓然站在屋中。剪裁精良的衣裳极为贴身,恰到好处地显出他修长挺拔的身姿,整个人如松如竹,一时仿佛远在高山之巅傲然俯瞰,遥不可及;一时又仿佛近在院墙之内谦和低首,相伴朝夕。
他安静地站着,似乎有些不太适应这身衣裳,神情里隐约带了一丝局促,但他的目光依然是那样平静,透亮得似乎清澈见底,又深沉得让人无所适从。
白玉堂蓦地有些心慌——被打量的明明是展昭,可为何他自己却仿佛被人审视一般不自在起来?
也许是为了掩饰什么,白玉堂“啊”了一声,算是回应,将茶杯往桌上一放,站了起来。
放下去时却没有控制好力气,茶水溅出几滴,落在了桌面上。
他朝展昭走了两步,特特做出一副花花大少打量良家少女的轻狂神情来,边看还边点着头,啧啧道:“不错不错,这衣裳果然很配你。”他眯了眯眼,不知想到了什么主意,露出一丝笑意,右手抬起,掌中突然就出现了一柄玉骨折扇。那玉扇在指间一转,便抵在了展昭下巴上,将他的头微微挑起,戏道:“小娘子如此俊俏,当真叫本公子过目难忘呢。”
展昭挑挑眉,也不生气,劈手夺过他手中玉扇,反过来竟也将他下巴一挑,笑道:“既然如此,那白公子不如就从了在下吧?”
白玉堂微微瞪大眼睛,惊得连反应都没了。想他白玉堂纵横三界,妖也好灵也好,再如何法力高强,也从来只有他戏弄别人,谁敢戏弄他一分半分?可这展昭、这展昭竟然……
他突然一抖,连忙退了一步,呆了呆,又一把抢过了自己的玉扇,指着展昭,“你……”话才出口,却感觉到自己脸上温度上升,顿时又退了一步,“死猫,竟敢戏弄五爷!”
“明明是你自己说的,”展昭摊手,一脸无辜地看着那小白鼠又羞又恼的模样,“怎么又怪我了?”
白玉堂正要说话,忽听门上响起两声轻叩,随即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小五,是你在么?”
白玉堂那一肚子憋屈只得又吞了回去,狠狠瞪了展昭一眼,朝外边应道:“大嫂,我来了。”连忙去开了门,将人迎了进来。
只见来人做贵妇打扮,看上去不过三十,一身鹅黄色的衣裳,没有太多的珠宝装饰,只在腰间佩着一枚玉环,发髻上斜c-h-a一支珠钗,艳而不妖,华而不俗,笑意晏晏地走了进来。
白玉堂将她迎进屋里,恭恭敬敬地侍奉在侧,伴着她走向展昭,嘴里笑道:“大嫂怎么亲自过来了,猫儿刚醒,我正让他换了衣服就来谢你呢!”
“他什么时候醒我会不知道?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就过来看看。”这贵妇自然就是陷空岛主卢方的发妻闵秀秀,闻言白了他一眼,眼底却满是宠溺,笑骂道:“若等你这泼皮耗子领路,怕是到天黑都见不到人!”
“怎么可能,我……”白玉堂正要反驳,眼角一扫看见展昭,便把话咽了回去,又暗暗瞪了他一眼,道:“来来,猫,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大嫂卢夫人,她可是上古神农氏的后裔,就是她救了你的x_ing命。”
展昭挺直脊背,上前一步,神情诚挚,“谢谢卢夫人相救,大恩大德,展昭……”
“哎哟,可打住吧,”闵秀秀一笑,摆了摆手,“你来自人界,怎的人界也跟这儿似的偏爱拽文不成?”见展昭愣住,又笑道:“我家小五在人界时多蒙你照顾,这小子看上去人模人样的,可说到底就是个泼皮无赖,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展昭还未答话,白玉堂已跳了起来,“大嫂!”
闵秀秀理也不理,上下打量着展昭,“也亏得你脾气好,若换了别人,恐怕早把他扫地出门了。”
展昭看着那平日里飞扬跋扈的小耗子在她面前吃瘪的模样,心中好笑,面上却不敢露出什么来,只道:“卢夫人言重了,白……”顿了顿,他想起这里一副古典模样,便入乡随俗,选了个最合适的称呼,“白兄他素来真x_ing情,展昭甚是喜欢。”
“这臭小子有什么好喜欢的,除了好看些?”闵秀秀瞥了白玉堂一眼,摇了摇头,笑道:“好了,来,我看看你身体。”一面说着,一面伸出了手。
展昭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将袖子挽起露出手腕,将手递了过去。
闵秀秀纤长玉指搭在他的腕上,凝神一查,便笑了出来,点了点头,又抬眸细看了看他的气色,缓缓收回手,道:“毒都清了,没什么问题,再休息几天,恢复点精神,便可大好了。”
“谢谢卢夫人。”
“不必不必,是朋友就别这样多的客套。”闵秀秀笑得温柔,又看向旁边的白玉堂,吩咐道:“我要去看看药圃,你大哥在书房,你自己带展昭过去吧。”
白玉堂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点点头乖乖应了,“是,大嫂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