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只是一刹,也许过了许久,后背的疼痛终于开始消褪,光芒也暗了下去。展昭这才略微松开几分,还未看清白玉堂,就见他怀里钻出珠珠毛绒绒的脑袋,脸上写满冷漠,看了他一眼,扒拉着钻出白玉堂怀里,又在展昭胸口上借力一蹬,轻轻巧巧地跃到一边儿去了。
展昭脸色顿时白了白,一口气险些没接上来,揉了揉胸口,颇为怨念地看向那肥得已经看不出身材的白猫——这哪里是借力,分明是踹……
珠珠送了他一个毫不掩饰的白眼。
飞飞从他们头顶盘旋下来,身上还缭绕着未曾散去的淡淡红色光彩,落到珠珠背上,然后貌似不经意地、一翅膀打在她的猫脸之上。
展昭:“……”
青蛟的哀鸣从中央传来,它看起来已经连嘶吼的力气都没有了,头顶那一对威武不凡的蛟角看起来也没有了光泽,它扬起头看向云团之上的神龟老祖与长月,连连点头,眸中流露出后悔与祈求神色,但天劫已至,已经没人帮得了它,只能它自己扛着,要么渡劫化龙,要么形神俱灭。
白玉堂脸上有一点异常的热,听见声音,原本想说的话也立刻咽了下去,急忙把展昭又往后拉了点儿,“小心。”
展昭反握住他的手,自然而然地与他十指相扣,低低地“嗯”了一声。
便在此时,头顶云层之上,传来神龟老祖庄重的声音,如黄钟大吕般在天地之间回荡,“年轻人,老头子这就送你们去大荒,此去前路未卜,万事小心。”
随着他的声音,一道柔和的白光自云上s_h_è 入天劫范围之内,笼罩住了两人、珠珠和飞飞,一个半透明的圆盘从白光中旋转着飞来,缓缓落到他们脚下,他们这才看清,是一个极为复杂的圆阵。
便在此时,头顶又是一声闷雷,电光一闪,最后一道天劫,终于落下!
与此同时,脚下法阵似有感应,顿时腾起柔和光幕,将天劫那摧枯拉朽般的暴戾气息隔绝在外。两人双手紧扣,都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心悸,说不出道不明,仿佛来自血脉深处,于是只有更加用力地握紧对方的手,相依相靠,一起面对。
天劫中央的青蛟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凄厉又绝望,痛苦至极,听在两人耳中,都露出了一丝不忍之色,在光幕的护持中转头看去,却只见白光闪烁云气重叠,什么也看不见。
白玉堂轻轻地叹了口气。
展昭看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忽地脸色一变,似有所觉,猛转头看向前方,就见刹那之间,云雾破开,青蛟双眼血红,张牙舞爪,不顾一切地朝他们扑来!
两人瞪大眼睛,下意识地退了半步,随后发现,青蛟原本修长的身体已经发生了变化,腹部胀大,似乎还在动,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挣扎地想要出来,而那青蛟脸上满是痛苦之色,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冲向他们,分明、分明就是……
突然有一柄利刃刺穿了青蛟的肚子。
青蛟惨呼一声,却连挣扎都没了力气,紧接着,腹部被毫不留情地划开一道伤口,眨眼间就被开膛破肚,腹中内脏血r_ou_淋漓而下,惨不忍睹。而它腹中钻出一物,满身是血,看也不看它一眼,一脚踏在它身上,就像踩死一只蝼蚁般将它踹下云头,自己借力前扑,就着青蛟冲来的速度,霎那间已逼近两人,一头撞入了光幕之中!
刹那间天昏地暗,山河倒悬,世界陷入一片混沌,茫然间,白玉堂感觉自己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听见有恶兽嘶吼,还有那女子一声惊呼:“瑞儿——穷奇!”
原来是它……白玉堂心里喃喃念了一句,便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八、大荒
白玉堂悠悠醒转,第一眼,就看见男人的侧影。
此时已是夜晚,星辉满天,四周一片宁静,只余下火光中木柴的轻微哔剥声,听起来让人分外安心。
男人就坐在火堆前,手里拿着一根稍长的木棍,轻轻拨弄着火堆。火光与星光在他身上重叠,半是人间烟火,半是出世无尘,分明是截然不同的两极,却又无比协调地融合在他的身上。
他盘膝而坐,脊背依然挺直,侧脸的轮廓看起来比初识时坚毅了许多,棱角分明,却又一点也不显得张扬霸道,反而处处透着沉稳与温柔——沉稳得仿佛可以担起一切,温柔得让人甘愿沉溺其中,哪怕万劫不复。
“怎么,我有这么好看,都看呆了?”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低沉,又夹杂着几分戏谑,白玉堂听在耳里,顿时一个激灵,一下子清醒过来,脑后枕着的软绵绵热乎乎的小东西动了动,毛绒绒的尾巴绕过来,在他面上轻轻扫过。
白玉堂一下子坐了起来,身上盖着的衣裳滑落,他一手接住,一面回头,就见珠珠团成一个超大号的毛球,趴在自己方才枕着的地方,轻轻晃了晃尾巴。
白玉堂扶额,三秒钟后——“猫儿你怎么能这样太没有爱心了珠珠那么小万一给压坏了怎么办!”
展昭转头看他,扬了扬眉毛,淡笑道:“本来是让你枕我腿上的,不过后来生了火,怕烟气熏着你,才换了个地方。这次出来又没带枕头,只有她合适了。”一面说着,一面瞥了珠珠一眼,“而且,瞧她不是挺乐意的么?”
珠珠站了起来,尾巴在身后晃来晃去,冰蓝色的眼眸映着火焰,看上去就像在发光。
白玉堂无语,甩了甩头,这才注意到身上的衣服,拿起来一看,是一件深蓝色的冲锋衣,不禁奇道:“这哪儿来的?”
展昭指了指旁边,一个大号的旅行包放在地上,周围密密麻麻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野外生存工具。白玉堂看了它们两秒钟,终于想起来在哪儿见过,“哦哦,就是你走之前打包准备带的那些?”
“嗯,”展昭一面应了,一面递给他一个煮好又放凉了的罐头,“吃点吧。”
白玉堂摇摇头示意不用,目光看向四周,只见他们身处于一片平坦的荒原,一望无际,地上是土石沙砾,地上偶尔会有一簇两簇植物生长,颜色是极深的墨绿,看起来也是恹恹的,毫无生气。
他们身侧是一块突兀的巨石,三米多高,一米多宽,斜斜地从地底冒出,刚好可以避风。飞飞卧在石头顶上,目光如炬,监视着四周的一切动静。
“这是……”白玉堂喃喃开口,心里已有了猜测,“大荒?”
“应该是的,龟前辈不是说要送我们去么?”展昭将罐头放下,见他还暗自思量着什么,不由得皱了皱眉,语气重了几分,道:“晚上凉,把衣服穿上。”顿了顿,又道:“我已经看过了,你的伤居然都已经长好了,恢复得真快。”
白玉堂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一点没考虑到自己的伤在肩头而他却偷偷扒了自己衣服看这种问题,反而先伸手捏了捏他身上的衣服,见已经添加过了,这才将自己怀中的冲锋衣披上,看见他身侧的罐头,皱了皱眉,心底忽然起了一丝猜测,问道:“你吃过了么?”
展昭点头。
白玉堂眯起了眼,“当真?”
他目光雪亮,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和审视,展昭迟疑了片刻,最终决定坦白从宽,“是吃了,吃的压缩饼干,果腹足够了。那东西味道不好,怕你吃不惯,就煮了罐头,不过罐头我只带了两盒,我们还不知道要在这儿待多久,能不能找到吃的……”
他话未说完,白玉堂就竖起了眉毛,怒道:“你当我是什么,娇生惯养的纨绔子弟,这点苦都吃不得?何况五爷我早已得道,五谷杂粮一口不吃也一样能活得好好的,要你cao那心!”一面说着,一面一把拿起罐头塞进他手里,“吃了!”
“我已经……”
不等他说完,白玉堂又一把拿回了罐头,将叉子狠狠往那午餐r_ou_片上一叉,串了四五片在上面,直递到展昭嘴边,板着脸,冷冷道:“张嘴。”
珠珠轻轻晃了晃尾巴,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转过身子,一跃就跃上了巨石顶部,眼不见心不烦,和飞飞做伴去了。
展昭被他盯着,只好张嘴被塞了满口,一面囫囵嚼着,一面伸手接过他手里的罐头,小心道:“我已经吃得够多了,这些明天早上再吃吧?”
白玉堂哼了一声,却也没有反对,任由展昭将东西拿走放好,这才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你会比我先醒?”
展昭是凡人,白玉堂则是仙身,若论受到的震荡伤害怎么着也该是展昭更大,恢复起来也更慢,可事实上居然是展昭先醒,实在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