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目连大人!”
“啊?”
我又一次迎接苏醒的时候是在深夜,躺在软和的羽毛铺成的床榻上。屋内没有点灯,唯有窗外明月伴随清扬的笛声传入。
我撑起尚有些虚弱的身子下床,推开房门,便是看见了那个月下吹笛的人……不,妖怪?
“你醒了。”
“嗯。”
很自然的,那个拥有巨大黑羽的男子为我披上了羽织。
厚重温暖,和他的怀抱一样。
“洪水去了别的地方,毁了别的村庄。”男人道,“你已经负下债果。”
“那便负吧。”只要子民无事。
“愚蠢。”男人第二次脱口而出这个形容词,但即便如此,他依旧眉目清俊,神情淡然。
真是个好看的妖怪。
“我该回我的神社了。”
“我送你。”
男人把笛子往腰间一c-h-a,直接横抱起我,展开黑羽飞了起来。
说起来很不可思议,明明在我为主观的经历里只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可是却丝毫不反对他的任何话语和动作。
就好像这是理所当然。
这个男人,身上的气息熟悉到让我害怕。
在夜空中飞行的感受说不上多有趣,我只是静静地被迎面吹来的夜风轻柔抚过脸庞,再厚着脸皮往男人怀里缩一缩。
也不知是不是我太过于敏感,我觉得男人好像自发把我往怀里收了些。
这样的场景,在很久以前,似乎也有过。
只是脑海混沌,什么都搅和在一块儿,反倒是记不真切了。
可能在梦里有过这样的体验吧。
男人的速度很快,在回到神社的时候我还有些恍然,沉浸在思考中。直到双脚接触地面,唇上印了一个浅浅的,好像只是触碰的吻。
我错愕地捂住嘴看着男人,却见他难得笑了,只是一个弧度,却教心脏跳动得厉害。
“我等你想起来。”语罢,他留下一地羽毛,又飞走了。
……你说你走就走怎么还要劳烦我自己扫地,这个时候就不得不怀念帚神那个小妖怪了,虽然丑了点,却是格外勤快。
如果他在的话神社每天都干干净净哪还用我自己动手!
后来我亲自去把萤Cao他们给提了回来,附赠一个蝴蝶精小姑娘和觉,不过附赠的两个老是往外跑。
那个男人的羽织被我好好收了起来,而我也终于在费劲的回忆里扒拉出了他的名字。
大天狗。
SSR啊!
好吧这估计又是我没继承一目连之前的怨念。
洪水的隐患没了以后我以为我又能和以前一样宅在神社里和小妖怪们一起过没心没肺的生活,偶尔替萤Cao去找找觉威胁她不要再让萤Cao太过担心之类的。
的确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久到小妖怪们一个个因为寿命耗尽而离开,去了阎魔管辖的地儿。
我知道像帚神赤舌盗墓小鬼蝴蝶精萤Cao这样的小妖怪在这个世界有无数,受种族影响x_ing格也大多大同小异,可是……
那些妖怪,都不是陪了寂寞的我那么久的小妖怪们了。
萤Cao是最后一个走的,那个时候她还保持着小姑娘的外表,枕着我的膝盖像说着梦话一样,“一目连大人一个人也要好好的哦!你是萤Cao和大家,最喜欢的神明啦!你一定……”
要好好的。
小姑娘安静地闭上了眼去找她的觉和她的伙伴们了。
我用仅存的神力让小姑娘变成原形飞走了,蒲公英的种子可以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或许在某一天她会继续扎根成为新的萤Cao。
只是,不会是我的萤Cao了。
我看着四散的蒲公英,有些疲乏地靠在鸟居的柱子上,周围的一切都如同镜花水月一般碎裂,变成了被时光侵蚀的废墟。
用最后的神力去维持环境让萤Cao小姑娘放心的我,果然是……
太愚蠢了啊。
失去信仰,没有神力,我已经不算什么神明了。
我唯一承认的子民们,早已逝去,作主迁移村子的那些人,并不是我的子民。
想起好早以前所有人都离开了却还守在村子里每天为我祈福的那些老人们,我还是不争气地感觉到了眼角的s-hi润。
这就是我的罪吧,为了保护自己的子民而将洪水引到另外的村庄,这所造成的因果便是如今我即将消散的孽。
我……能回家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狗子出来打了个酱油
☆、第 3 章
“我是爱宕山的神明,大天狗。”
“我是……风神。”
流传于荒川下游的花灯节,是属于妖怪们的盛典。每年七月初一,便有无数妖怪从各地汇聚于此,以妖力点燃花灯,逆荒川而上。
我是第一次被青行灯带到这样的地方来,她似是在妖怪里看见了谁,让我留在原地等她便匆匆忙忙离开了。
我提着灯笼鬼化成的灯在原地发愣,身后一个青色的妖怪推着c-h-a满面具的流动车子路过。我看见了车子上一个怪异的面具,下意识叫住那个妖怪,用青行灯让我买花灯的钱买下了那个面具。
我的手在面具上摸索,质感很好,冰凉而紧实。
“那个面具能给我吗?”当我顺着那道声音回头的时候,那个男人就站在灯火阑珊处。
心如鼓槌。
我几乎毫不犹豫地把面具递给他,他接过后礼貌地道谢。
并告诉我,他是爱宕山的神明,大天狗。
一字一字咀嚼,似刻入骨髓的咒。
“大天狗。”
我在又一场梦里醒来,四周仍是神社的废墟,我也仍旧靠在唯一存留的神柱上。只是身上盖着大天狗的羽织,为日渐虚弱的身体带来一丝温暖。
“一目连!”忽的听见有人在呼唤我,抬眸望去,原来是源博雅。
说到源博雅就不得不说这家伙的好奇心实在太丰富了,只因我的笛声吸引了他,他就一路s_h_è 穿了山下等着我堕落的妖鬼们一个人上了山。并成为我为数不多的还健在的朋友。
不过至少比大天狗好多了。
我拒绝承认心底因为他再也没有出现的失落。
“今天也不肯离开吗?”博雅把一包糖放到我手里,问。
“可能还在相信会有人会来吧。”我拆开纸袋,“今天是金平糖吗?”
“是啊!”博雅在我旁边落座,盘起腿用手拖住下巴,“这是附近最出名的。”
我捻起一颗放进嘴里,甜丝丝的,的确是蜜糖。
“你什么时候走?”
“去哪?”
“平安京。”
“啧,我出来游历也没几天,现在回去太烦恼了。”
“为什么?”
“你知道那家伙吧?”
“谁?”
“安倍晴明。”
“他怎么了?”
“他最近失忆了,听说平安京现在一塌糊涂,妖怪都多了起来。”
“那你更应该回去了。”
博雅沉默了一会儿,用很认真的眼神注视着我,“如果我回平安京了,你怎么办?源源不断的妖怪正在被你吸引而来!”
“没关系的。”我对他露出安抚的微笑,“这样的准备,我早就有了。”
只要能继续守住神社,有漫长的时光等待子民的到来,即使由神明堕落为妖怪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是属于一目连可笑的坚持。
“我会一直一直在这里等我的子民。”如果我真的离开了,他们找不到我该怎么办?
博雅的眼神是恨铁不成钢的。
终究说不过我,他打算回平安京了。
临别前,博雅为我吹奏了一曲,他说希望下一次再看见我时,我还是现在的模样。
我还能怎么样改变呢?这样想着,我吃力地起身。羽织从身上滑落沾染尘埃,我的手抚平那些褶皱的同时也了去灰尘,小心翼翼地将羽织收好,我知道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刚才所言的确不只是为了劝说博雅回去,还是因为彻底堕为妖怪的日子,就在今天了。
又是“神明”的预言。
我解开一直压抑的情绪,刹那便是铺天盖地的负面——
憎恶,怨恨,恐惧,后悔。
我犹如在泥潭中沉沦,欲浮不得。
就像清澈的水里被倒进无穷的墨汁,一点点染黑。
剧痛中我竟然还有力气想,那个人到底在自家院子里洗了多少次毛笔,才会有那一汪墨水?
妖力大涨的巅峰,抽搐的身体被拥进熟悉的怀抱,下一秒他用熟悉的语气吐出更加刻薄的话语:“你的愚蠢已经到了让我厌烦的地步。”
嗤,骗人。
不知为什么就是知道,这个人向来如此,嘴硬心软,而且特别好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