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装腔作势说了通自己并无争权夺利之心,把曾静唬得信服不已,这才转头看见一边胤禛,却觉得此人有几分脸熟,也不知在何处见过。当即疑惑道:“这……你也是我会中兄弟?怎得没见过你?”
胤禛淡然拱手一礼:“在下姓尹名真,是曾静朋友。素来仰慕英雄豪杰,听说天地会英雄们在此,故此拜托曾兄引荐。”
曾静笑道:“正是,尹兄与我相熟,听说严香主抓了鞑子的八贝勒,所以一起来看看咱们的厉害,也想要加入。”
曾静在这边不过是个最基础的香友,只是他有秀才功名,识文断字在会中十分少有,才认识了几个分量人物,但是重要事情是一概不交给他的,他也并不知晓,还以为自己如何得偿所愿,可以与志同道合之人一起奋斗共事。
严明对此心知肚明,心想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曾静带来了大概也就是书生,并不怎么在意。聊了几句拔腿就要走——胤禩的话终究有了影响,叫他心里打鼓没了底气,要去找几个亲近之人商量。
胤禛有意与他聊天套话,他现在却没有拉拢人的心思。就此分别,曾静犹自兴奋道:“今夜过后,天地会必将重新一统,从此天长水阔、大有作为。大事必成不远矣!”
胤禛故意道:“却不知那八贝勒是什么人物,我虽长在京城,却并未见过皇室中人。听说皇帝儿子不少,不知是个什么模样?”
曾静笑道:“总归是个满人,也不会三头六臂……我听说满人生得粗犷高大,想必是个北方大汉。咱们也无需在此猜测,待得今夜子时,他们便要召开大会,把这八贝勒斩杀于当场,以作天地会兴起之祭。”
今夜子时!
胤禛听了这话,指甲都扣进手心、陷进肉里,自己也毫无所觉。四下无人,他再也忍耐不住,转到曾静身后,出手把曾静打昏过去,伪装着拖到一边假山之后。
这人迂腐不堪,所幸并未作恶,亦有几分良善心肠。故此胤禛有意留他一命,整身出来,在花园里寻找。
深更半夜,人大多聚集在前厅,花园里空空落落。胤禛找了一会儿,就看到一处屋子门口站着两个守卫角色。不过一处封住的旧屋,却要两个人看守。而其他地方都防备疏忽,两相比较,自然锁定此处。这两个人看守了大半天,也有些不耐,并不如何警惕,而是靠在一起说着闲话。
胤禛站得略远,听他们说些“热闹、继任、大会……”转了转念头,从阴影处并不躲闪,直接走了出来。
这两人听见脚步声,立刻抬起头来,疑惑道:“你是哪个堂的兄弟?是严香主叫来提人的么?”
胤禛面上纹丝不乱,冷静道:“我是新入会的,这次有大事,才过来瞧瞧热闹。”
这两个人也不以为意,听完笑道:“原来如此,我们兄弟两个入会也没有多久。这次能跟着严香主一同出来,真是兴奋。”
“比不上你们受严香主器重。”胤禛走近了,露出恳求神色:“实不相瞒,我到这边来,是为了见一见这个八贝勒,不知两位兄弟可否给个机会,行个方便?”
这两人对视一眼,均是为难表情:“这……严香主说了,这人要严加看管……”
胤禛不得不编起谎话:“唉,我也不好叫你们为难。只是我祖辈与满人鞑子有不共戴天之仇,只想偷偷的过来,私下里亲眼看一看这大仇人,回去也好告慰家中父老,不白来一次……”
他摆出情真意切模样,花园里光线昏暗,也看不出更多神情。满清入关不过几十年,这谎话编来容易,也极符合许多人的事实。看门的两个在天地会中,每天不知听到多少这种身世,当下也十分相信,并不起疑。
两个人再次看了看,见他孤身一人想来不会出什么乱子,倒也体谅几分,让开身打开门道:“快去快回,可别叫别人知道了。”
胤禛流露出欣喜神色,从手上褪下一只玉扳指塞过去:“多谢兄弟,今儿个双喜临门,这点请兄弟们喝酒庆祝,好好快活快活。”
二人喜不自胜收下,开门动作又快了几分。胤禛慢慢走进,见一个瘦弱身影躺在床上,露出辫子上绑着的穗子还熟悉无比,正是胤禩。他转身忙关上房门,走到床边,见胤禩无知无觉倒在床上,呼吸微弱,摸上去身子滚烫,不知发了多久的高烧,受了什么折磨……心头又是心疼又是愤恨,只把牙咬得咯吱作响。
胤禩高烧不退,视线都朦朦胧胧,只觉得终于有舒适气息靠近,他神智已经有些不清醒,只喃喃低语,唤出自己最想见到的那人名字:“四哥……”
胤禛心中痛极:“小八!”
第三十章:惺惺共倾惜
胤禩恍惚听进了这一生呼唤,还以为自己烧糊涂了出现了幻觉,微微笑道:“这是做梦不是?四哥,我居然见到你了么?”
胤禛手上用力,把他牢牢揽进怀里,额头紧贴着他的:“不是做梦,是我来找你了!”
额上冰冰凉凉,胤禩这才清醒了些,看着周围还是那间破旧屋子,这才反应过来,慌乱低呼:“四哥!你……你怎么来了?你是怎么来的?他们……他们也把你抓住了么?”
他担忧至极,一连串问了一通,胤禛见他一见到就先关心自己的安危,更是动容:“小八,你不要着急。我没事,我是跟着曾静混进来的。”
胤禩迷惑睁着眼睛,靠在他怀里重复那名字:“曾静?”
胤禛大略讲了二人分开后的情形,听到李远错把胤禛当成逃亡的灾民施舍米粥,不由得扑哧笑出声来:“四哥,你真狼狈。”
胤禛恼火瞪他一眼,又告诉胤褆已经带兵过来,想来此刻已经包围了这座大宅。只等子夜子时,借此机会,把天地会主要人等一网打尽。
胤禩又忧心起来:“四哥,你这样进来找我,不会被人发现吧?”
胤禛安抚道:“我是一个人过来的,曾静迂腐不堪,别人也认不出我,就算有什么疑心,也不会怀疑到咱俩的关系。”他摸摸胤禩额头,发现温度烫手,眉头已紧皱起来:“倒是你……现在感觉如何?一会儿可能起身与我一起离开这里?”
胤禩抬手把他的手握住:“四哥,我没事。只是有些发热,大概是有些伤风。”
他说得轻松,额上却沁出细细汗珠,显然并不那么无碍。胤禛看着心疼,心底柔和成一汪深深潭水,不禁把他又抱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