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一片浑浊,黑船沉没的漩涡依然转动,鬼哭狼嚎不绝于耳。
我们安全了!朱煜今兴奋。
他只兴奋了一小下:师父呢?师父还没有来找我们。师父的傀儡不像被操纵的样子!师父有难!
张十七和朱煜今分别向两个方向极目远眺,张十七瞳孔猛地一缩。
他突兀地问朱煜今:金丹真人断掉一条腿,还能长出来吗?
能啊。朱煜今随口回答,随后他察觉到什么,猛地转头,你的意思是师父!师父的腿!
姚清承的衣着,朱煜今焉有不知之理?尤其是那双白色道履。
朱煜今扑过去将人腿捞上来。
半截小腿完好,大腿则只剩几块肉,零星挂在膝盖上方。
怎么会师父师父怎么可能没事的一定没事的!朱煜今说,我要找到师父!
现在冲动的人和规劝的人换了个个儿。
余之归并不清楚海上后来的事。
他一阵晕眩,过后才感觉到,背后触到的并非海水,而是冰冷光滑的实地?
还不是撞上的,而是被放上去的。
余之归赶紧擦擦眼睛。
看看四周。
这里,是什么地方?自己躺在一只蚌壳里?
周围是花园?
不。
一丛丛五彩缤纷姹紫嫣红,并非奇花异草,而是珊瑚。鹿角状、蒲扇状、羽毛状、树枝状林林总总,栩栩如生。
这些珊瑚最显着的特点便是大。
最矮的也和他一般高,那大的简直看上去就是一堵影壁墙。
低头,碗口大的珍珠,面盆大的鱼鳞比比皆是。
抬头,长达数丈的莹白鱼骨,光洁可鉴。
至于矿藏更数不胜数。
余之归信手撒着御兽决,毫无回应。
他呆呆愣了一阵,才得出结论此处许又是哪家宝库。
他凭空出现在这里,空间转移之术,据他所知,除了蛇王不作他想。
这条蛇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胸口痛楚令他缓过神来。
贼鸥只击中了信天翁,信天翁的翅膀撞到他胸口。
胸口有旧创,难怪这么痛。
不过还好,只是皮肉之伤,淤青一块而已。
自己眼下算是安全了。余之归揉着胸想,其他人怎么样?
他们是不是平安?
蛇王会不会也带着他们来这里?
他在深海宝库中小心翼翼地探索着。
此处比上次紫凝宗的宝库还要大上不知多少倍。
突然地面传来一阵震动。
余之归立刻停下,沿着震动方向奔去。
就在他落地之处。
一条巨蛇随意将各种珍宝扫荡开去,留下一片空地。
空地除了蛇,还躺着一个半人。
地上甚至没有多少血迹。
张茶茶,姚清承。
两人抱在一起。
前者重伤昏迷中。
后者濒死。
余之归分不开张茶茶抱着姚清承的手。
他将灵石堆在张茶茶身边,好歹能起些恢复作用。
至于姚清承
这里是不知什么地方。
这里没有其他清醒的人。
这里余之归自己给自己拿主意。
唯一的办法
余之归当机立断,扑向蛇王!
救人要紧!他要灵兽!蛇王能不能给他抓一只灵兽!
蛇王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余之归求它。
蛇王不是人,会不会像罗道春那样阻止他?
想想姚清承为了我做过多少事?
看看张茶茶和姚清承,你忍心分开他俩?
余之归言辞恳切,说到动情处,不觉泪流满面。
还好,没有蛇宝塔。
蛇王听了他的要求后,若有所思。
尾巴在他腰上勾了个圈,旋即松开。
舌信拭干眼泪。
蛇王移开一点位置,腹部一阵起伏,逆行而上。
余之归不明所以。
蛇王猛地扬起上半身,往地上一甩头!
哗啦啦!
灵石如雨,堆成小山。
随后它一抽身,向空中蹿去,转眼不见。
姚真人,事急从权,实在对不住。哪怕你事后找我麻烦,打算再死一次,我余之归也认!
余之归盘膝而坐,努力平静心神。
此地材料虽然多,然而时间紧迫,不够他炼制傀儡。
是人便有亲疏远近,为了救姚清承,只好委屈那头灵兽了余之归打的主意,便是抽取魂魄。
将灵兽魂魄压制,将姚清承魂魄植入。
这简直就是旁门左道邪门歪道,若被发现,余之归绝对是人人得而诛之的败类。
余之归并不在乎。上辈子他在乎过,有用么?赶紧调整状态要紧。
抽取魂魄之法,需要大量灵力支持。抽取修士三魂七魄,更需慎重行事。余之归打坐调息。
他没有等很久。
片刻之后,地面一沉。
余之归睁眼,面前昏着四头鸟兽。
常年在海上餐风露宿的漂泊信天翁;一双长长白牙的白领海象;脑袋圆圆身体纺锤形的环斑海豹;黑背白腹颈上一圈鲜艳橘黄的橘黄帝企鹅。
海象与企鹅竟然都是黄品灵兽!
余之归向蛇王讨要灵兽,提的要求第一项:健壮。没问题。
第二项,能在陆地活动。也都没问题。
第三项,个子不能太小。这也没问题。
最后一项,雄性。相信姚清承不会喜欢自己一醒来能生崽。这一条件也满足了。
看个头,四兽都和自己一般高,看体型,除了信天翁之外,都比自己壮硕。四兽无论毛羽还是皮肤,均十分有光泽,显然营养良好,心宽体胖。
蛇王挑选灵兽确实有眼光。
选哪一只好呢?
余之归先排除了显得臃肿的海象和海豹。尽管海象是四兽中品阶最高的,但余之归没忘记姚清承的习惯洁净。
成天在地上爬来爬去,恐怕不能被接受。
信天翁和橘黄帝企鹅二选一,倒有些难以取舍。
忽然帝企鹅动了动身子,眨巴着眼睛,挣扎站起!
蛇王一尾巴抽过去。
当然,意在限制,这一抽速度不快,力道更不重。
然而帝企鹅并没有躲闪。
非但不躲,还努力弯下腰,保护住腹部?
雄性帝企鹅确实不会生崽。
但是他们会孵蛋。
还会喂奶。
余之归呆呆看着一枚大白蛋,从帝企鹅下腹和两脚之间的紫色皮肤中冒出头来。
蛋上似有裂缝?
帝企鹅哀哀叫声他没听到,但他很清楚每一只企鹅都是爱护幼崽的好爸爸。
没有父亲的看护,刚出生的小企鹅
第55章
人体受到重创,会昏迷自保,自我修复。到了一定程度之后,才会自然而然转醒。
胸口剧痛,四肢百骸如同被碾压过又拼凑起来。
周身上下都冰冰凉凉,感觉自己身处冰凉坚硬的所在。
试着动了动手指和脚趾。
手上,握着什么微温的东西?
张茶茶睁开眼睛。
他顾不得调息,立刻扭头看向身边身边的人!
没有人。
他手上握着一团布料。
这布料来自姚清承衣上,布料有干涸的血迹,边缘有毛边,显然是撕下来的。
姚清承呢?
死也要死在一起的姚清承呢?
张茶茶后知后觉,此处一片安静。
他翻身坐起,大声呼喊姚清承的名字。
回声阵阵,无人应答。
他身上几颗灵石滚落,看颜色黯淡,晓得自己在昏迷中抽取的灵力来源于此。
张茶茶从蚌壳里爬出来,这才开始打量四周,自己睡的这一枚蚌壳,席天幕地地放着。头顶十余丈之上,一片黑暗,时而有蓝或紫或白的光芒一闪。
身边一丈以内狼藉,一丈以外立着丛丛珊瑚及各种海生材料。
灵力运行全身,没感到任何禁制。丹田金丹黯淡无光,
肯定是被救了。而且对方真放心他的人品,将他留在这个宝库之内,连他身上的储物袋都没动过。
姚清承呢?
张茶茶一边四处行走寻找,一边翻出固元丹,当糖豆一般吃下。
别说姚清承,这里甚至没有活人,万籁俱静,只听他嚼丹药的声音,嘎嘣嘎嘣。
走着走着,张茶茶觉得身上有些凉。原来这宝库按照四方五行建造,材料分类摆放,喜热的在南方丙丁位,喜寒的在北方壬癸位,他一路便是向北而行。
嗯?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
张茶茶看见一处黑珊瑚后面有什么在窸窸窣窣地动。
那会动的东西晃晃荡荡挪出来,身高将近四尺,一只皮毛油光水滑的大企鹅。
大企鹅低着头正拿喙拨弄面前地上的什么。
张茶茶走得近了,看清地上有灰扑扑毛绒绒一个小团子。黑脑袋,白颊上一双乌溜溜小黑豆般的眼睛。
是只小企鹅。
父子?母子?
小企鹅看见他走过来,仿佛有点呆,不由被大企鹅拨弄着,往脚下紫色育儿袋里面藏,中途还跌了个跟头,显得更加圆润。
大企鹅冲张茶茶伸脖子叫,看那架势,明显不让对方靠近自己幼崽。
张茶茶识趣地停下脚步:你主人呢?
他自然而然将这头企鹅当成此中主人的属下。
小企鹅从大企鹅两脚之间探出毛茸茸傻乎乎的小脑袋,盯着张茶茶。
大企鹅扑腾翅膀,只是紧张示意他不要靠近,余下并无动作。
张茶茶心里焦急,主人家不出现,他没法得知姚清承是不是也在这里,是不是也平安关心则乱,他一拍脑门,打出枚蜂鸟傀儡。
若是此处有禁制,蜂鸟傀儡便出不去。若姚清承在这里,沿着飞行方向就能找到。
只见蜂鸟在空中转了几个圈,身体一歪,栽倒。
在大企鹅跟前下坠,被一鳍扇飞!
蜂鸟傀儡形体细小轻盈,通常仅仅用于短途单向传话,所需灵力微乎其微,防御自然也不强。企鹅的鳍看起来瘦瘦扁扁,然而挥动如刀,力大无穷,扇飞小小蜂鸟,不在话下。
张茶茶呆了。
他当然不是因为蜂鸟傀儡被扫到一边而惊呆。
像现在这样毫无头绪转几圈往下掉,毫无疑问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此地禁制极强,蜂鸟无法通过。要么那是张茶茶最不愿知道的可能。
他要找,要找!不相信姚清承就这么没了!
张茶茶看看手中染血的那片衣料,一口咬破舌尖,将自己鲜血喷了上去,祭起心法。
道侣自然有道侣的好处,血脉交融,凭借一点感应,张茶茶向着北方拔腿飞奔。
随着感应渐强,他看见一只巨大的白色砗磲。
张茶茶身边一只能用的傀儡也无,他翻过储物袋,从中找出一根坚硬无比的雨落铁,充作撬棍,插到砗磲双壳缝隙之内,用力一翘
姚清承身体如冰,面目栩栩如生,仿佛只是沉睡。
然而没有气息。
金丹亦不复存。
张茶茶抱着他的道侣遗骸,翻来覆去检查。身上所有丹药往对方口中送,所有灵力不要钱一般往对方身上送。
丹药怎么放进去的,就怎么停在口中,连融化也无。
灵力,更是输进多少便流出多少。
原本黯淡无光的金丹经他这样抽取,隐隐有不稳之势。
张茶茶全然不顾。
直到他灵力用罄,昏倒在姚清承身上。
小企鹅跌跌撞撞,拼命地想冲过来,大企鹅不明所以,一次又一次将幼崽衔回。
张茶茶再次醒来时,还在砗磲旁边。
怀里人不见。
他慌张爬起,一看砗磲双壳又闭拢,忙拿着雨落铁二次去撬身后一条蛇尾巴将他拦腰圈起,直接放在企鹅身边。
张茶茶回头一看。
一条大蛇,一个孩子。
余之归。
余之归掏出张纸,写着节哀两字。
张茶茶惨笑:我不信。你让我再看看。
蛇尾探入壳缝,轻巧一扭。
姚清承安静地躺在其中。
张茶茶此刻才发现,他这位爱好干净的道侣,被很好地清洁过,头发挽得整整齐齐,身上血衣不见,裹着一整条鲛绡。
只是缺了双腿。
清承,我张茶茶转向余之归,我想和他单独说会儿话。
余之归从怀里掏出第二张纸,写了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