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张睿高估了自己的毅力,虽算着张俊辉十五那天会回来,但瞧着厨房挂着残羹的杯盘,那狼藉的景象,饥火攻心的张睿这几r.ì的委屈一下子爆发了。难得利落地收拾好厨房,给自己下了碗清水面,打包好行李,就去朱氏那里辞行。
朱氏虽不喜张睿,但却没料到他这么快就要走,出言留了留,见张睿实在没有在家过节的意思,也就算了,只轻描淡写道:“把钥匙给我,你爹回来了,我好给他”
“我房间里的钥匙,我自己拿着不行吗?”张睿闻言,反问
“你长年不在家,要钥匙做什么?”朱氏理所当然道
“呵”,张睿心上一颤,轻笑,“真不知道我回来做什么!”做客吗?言罢,他从袖中取出钥匙放到手边的桌子上,转身决然离去。
张家住在琥湖县的一个小镇上,出门转弯便是街道,雇车很是方便。张睿刚走出巷口,就有车夫上来寻生意。
“公子,坐车吗?”
来者看起来有五六十岁光景,斑白头发,脸上盈着爽朗的笑容,让人顿觉亲切。
张睿点头,道:“老人家,可到渡口?”
那老者微偏了一下头,认真想了想道:“公子若去渡口,还快请上车,这会儿该还来的及”
琥湖是个小县,渡口过了未时就没船,这个张睿在书院读书时就深有体会。也因这,老者话音刚落,张睿就提着包袱跳上了车。
马车在他曾经走过无数遍的路上行驶,熟悉的景色在视野里不断后退……
“爹,快放我下来”,十一岁的张睿趴在张俊辉背上,羞红了脸
“睿儿,乖”
听自家素r.ì里严如虎狼的爹,亲昵地喊自己‘睿儿’,末了还加了个‘乖’字。张睿吓得一个激灵,直挺挺僵在了张俊辉背上。完了,自家老头子一定是被人下降头了!
“父亲,那个你……你今天怎么想起来……接我”
“还不是因为今天突然下雨,你可是我儿子,淋坏了,你赔吗?”
张睿只觉得又开心又害羞,瞥了一眼旁边在泥泞里行走的同学,羞得把脸整个埋在张俊辉背上。
“诶,好好撑伞!”盯着悬在正前方的油纸伞,张俊辉无奈道
“嗯~”
“真是的!好好的怎么就堵了?”老车夫看着乱成一锅粥的j_iao叉口,忍不住发牢S_āo
张睿不知是本不在意,还是有什么让他突然转了念,只淡淡道:“其实,赶不到也没关系的”
偏那老者是个急x_ing子热心肠,闻言道,“公子,说的哪里的话,我老头子既然接了这生意,就定得把公子送到!”说着,他掉转马头,驶进旁边的小巷。
“这……”
见张睿心存疑虑,老者爽朗道:“公子莫担忧,小老儿在这拉了几十年的车,对这里的路门清。从这巷子里绕过去,要比在那j_iao叉口等,快的多哩!”
老者说着,颇自豪的挑了挑眉,裂开嘴舒朗一笑,看在张睿眼里是说不出来的洒脱坦d_àng。张睿向来觉得自己很有识人的眼力,便放心闭上眼在车里打起盹来。车子在巷子里,拐来拐去,摇摇晃晃的,惹人瞌睡。
“啊~嗯~唔~”睡醒了的张睿用手揉着朦胧的双眼,声音绵软的出奇,“老人家,这是到哪了?”
老者听张睿声音,就晓得他刚睡醒,“公子,醒得正是时候,前面就是渡口”
“啊!这么快”,张睿喃喃道,竟不知是惊喜还是失落。
张睿到渡口时正赶上回清平县的船,当下付下车钱,上船寻了个临窗的位置。等了会儿,船家解了缆,放离了码头。和张睿来时的船不同,这船坐了很多人,大而不巧,所幸两岸的景致依旧,尚可观瞩。
张睿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水面,像是在想事情,又像是在发呆。
“大人!”
“嗯”,张睿下意识地扭头望去,只见一着粗布短衣的汉子正兴奋地盯着自己,眼中散发出奇异的光芒。
好像有些眼熟,张睿微微偏头思索,随即灿然一笑肯定道,“你是清平县的”
那人以为张睿认出了自己,兴奋地在手上一锤,直打开了话匣子,拉着张睿话家常。本着体察民情,张睿好脾气地听那汉子从他八十岁老母讲到他两岁半的儿子,再讲到他媳妇时,张睿可耻地睡着了……
晚霞渐散,水光里月色渐明,张睿偎在窗前,一会儿盯着水面,一会儿抬头望天,天上月,水中月,可惜都是圆的
见张睿这般姿态,昨r.ì那汉子嘿嘿一笑,“大人,是想家了吧!不过也难怪,今r.ì中秋,又哪有不想家的”,那汉子似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从包裹里掏出两块月饼,一块递给张睿,一块自己叼在嘴里。
“谢谢”,张睿朝他笑了笑,伸手接过月饼,慢慢咬了上去,感受着那熟悉的口感,面部极不自然道,“五仁的?”
那汉子显然没注意到张睿微微抽搐的嘴角,听张睿问,跟打了j-i血似的,“是不是很好吃!俺媳妇儿最喜欢吃的就是这五仁馅,这回俺带了好多回去,大人千万不要跟俺客气……”汉子说着又从包袱里掏出块月饼,递给张睿。
“咳,自古君子不夺人所好,我又怎能……”
那汉子不等他把话说完,就把那月饼硬塞进了他手里,“大人这话就见外了,俺媳妇要是知道这饼儿是送给了大人,高兴还来不及,又怎能说是夺人所好呢?大人且拿着,不够俺这多的是。只是……今年中秋不能和她一起过了”言到此处,那汉子不免有些伤怀,也照着张睿的模样临窗望月,喃喃道,“今晚的月亮真好!”
张睿下意识低头咬了口月饼,似乎也没那么难吃
风拍打着窗棂,一丝不苟地入侵,硬是把书房的清净染上了几分清冷。“阿丘!”张睿整理着案上的县志手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总算是搞完了!”
十五过后,连下了几天雨,船家只得放慢了速度,如此一来,张睿回到清平县时,已是八月将尽。他到了衙里,就忙着赶县志,难得的挑灯夜战,勤奋如斯。清平县的县志,早在之前就被他编的七七八八,如此用心地忙活了两天,这件事算是彻底结了。
把手稿整好,美美地吃了顿好的,张睿快活地钻进被窝。不知睡了多久,半梦半醒中,只见一黑色人影立在床边静静望着他。脊背凉嗖嗖的,想要动,却怎么也动不了。
“啊!”他惊呼出声,猛地睁开眼,“杨珏,你怎么会在这?!”
杨珏不答,脸上露出温和的笑,“你吃面了吗?”
他蓦地心上一颤,似没听清问道:“什么?”
“长寿面啊”,瞧着张睿又惊又呆的模样,杨珏有些不解,轻问:“过生辰,不是都要吃面的吗?”
“没有”,张睿望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也对”,杨珏用手拍了拍头,懊恼道:“我都忘了,一大早的,你怎么可能吃过面!”
他今r.ì着了身藏蓝的半旧直裰,一身风尘,立在那里,格外的挺拔。张睿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就那么望着他,怔怔地,眼眶微微泛了红
“快起来,杨小将给你煮面”,杨珏笑着用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嗯”
望着在厨房揉面团的杨珏,张睿总觉得不真实,“杨珏,你……不是在边疆……怎么……”
“在那跟胡子打了几仗,倒让他们老实了不少。那时我回京查阅百官案卷,正巧看到你的。边疆初定,我不知道怎的,就到这儿来了。话说,小睿你该不会上京参我一本吧!”杨珏语调甚是轻松
“参你什么?”听他这么说,张睿笑问
“玩忽职守,置国家安危于不顾”
张睿莞尔一笑,“的确该参!”
杨珏禁不住笑出声,把做好的面条,小心下入锅中,道,“刚才都是你问我,现在换我问你。你刚刚是不是做恶梦了?叫那么大声”
“是啊”,张睿歪着头,眯了眯眼,“我梦到你一脸y-in沉沉的,站在我床边,眼睛死死地盯着我,要多可怕就有多可怕,吓得我的心呀,现在还扑通扑通的”
“我不信”
“可我说的是事实啊!人总是会选择否认他不愿承认的,这个我懂”,张睿忍住笑,一本正经道
“讲真,梦里吓你的若真是我,依你那x_ing子,还不把枕头什么的都扔我脸上!”
被说中的张睿,耳朵倏地红了,“你……放屁,小爷睡觉从来不用枕头!”
杨珏勾了勾嘴角,眸子煞那间灿若星辉,“斯文,斯文!”
“滚!!!”
“我要是现在滚了,谁给你煮面?”言到此,杨珏换上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小睿,目光呢还是要放长远一点,你好歹等吃了面,再撵我滚吧!”
“……哦”,张睿眼蓦地圆睁,好有道理的样子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