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他把分别装在帆布袋子与金属提箱的工具与仪器放在地上,调整了一下相形之下显得很轻便的背包与电脑袋,然后重新搬起工具与仪器,往淹没在比人高的Cao堆中的小径走去。
他身上的黑色羽绒外套肯定会沾满Cao渣,说不定还会被锐利的野Cao割破。扎成马尾的灰白长髮已经散乱了,他没功夫去管。
冷醉那小鬼说得没错,这种工作真不是人干的。话说回来,这种辛苦公差也不是常常有就是了。
风很大,天是灰色的,好在还没开始下雨。
他得在天黑之前到达建在崖边的气象塔,否则路只有更难走。
他扛着那些东西钻在乱Cao堆中走了许久,终于来到活像上世纪遗留废墟的气象塔,天色已经很暗,他把手电筒掏出来拧亮,咬在嘴上,他已经没有多余的手可以拿了。
他掏出钥匙打开塔门,老天算很给他面子,天空这才开始飘雨,他迅速闪进塔里,没被滴到。
他把东西全部放下堆在脚边,试了一下就安装在入口墙边很明显的电源开关,如他所料,完全不起作用,他从口袋拿出一张图,用手电筒照着读,循着图上的指示找到配电箱,打开,从裤子口袋掏出万用工具,把烧断的保险丝拆掉,线重新接起来,快速俐落。对于他这种职业的人来说,这是最基本的。
一会儿,不算很明亮的黄色灯光在塔里发挥了照明的作用。
他整个绕过一遍,一面把乱掉的马尾拆开,随手拨了拨头髮,确认了气象仪器室、贮物间在哪里,后面有一个附带简陋卫浴设备的小房间,是给来到这里停留的人员留宿用的,例如说哪个倒楣被派来的气象研究员,或者是像他这样的人—卖出那些气象仪器的公司的专业维修员。
他从背包里抽出无线通话机,这种比照军用标准制造的通话机大概就算在世界末日都仍然能够运作。
「我到了。」他说。
「老大,弄完了提早通知一声,派船过去也要一段时间。」通讯那头的冷醉说。
「知道。」
他把带来的东西拖到小房间门口旁边,外头的天色很快完全黑了,气温呈梯度下滑。如果没有意外状况的话,这座小小的岛上今晚只会有他一个人。虽然赶快把损坏的仪器修好然后离开这鬼地方是最好不过,但倒也不急在这一时。
根据被告知的情报,登山用的迷你瓦斯炉与瓦斯罐收在贮物间,他拿出来,从架子上种类不少的密封包装食物中挑了两个罐头、一包泡麵。这里理所当然没有自来水,但是装了一架简单的滤水装置,用很丑的水管从远处的山泉接水过来过滤,用水不成问题。
他盛了一些水在小锅子里,放在炉子上煮,拆开泡麵包装,把油酱、调味料全挤下去。从背包找出他自备的不锈钢筷子,拉过有点摇晃的凳子坐下,用筷子搅了一下还没那么快滚的汤水。
等水开始小滚,他把麵块掰成两半扔进去煮,拿起罐头,用身上的黑色长袖套头高领T的衣襬擦了擦,拉起扣环打开。他拿的一罐是葱豆鲔鱼,另一罐是红烧牛r_ou_。
几分钟之后泡麵煮好,他握着锅把拿起来直接吃,他是带了钢杯来,但觉得没必要多费一道手续。
虽然都是应急的食品,但对肚子饿的人来说还是很济事的,尤其是顶着y-in惨惨的大冷天,搭飞机搭船耗了二十个小时来到这岛上、又扛着一堆重得要命的东西爬了将近一小时上坡路的男人。
他把泡麵汤也全喝下去,罐头也吃光。嘴里留下的味道太重,想吃点别的调和一下。他拿着手电筒去贮物间,找到堆在置物架一角的几种水果罐头,他拿了一罐凤梨当作饭后点心,浸泡凤梨片的汤汁还好不会太甜,他把它喝光,觉得挺舒服。
吃饱了人也暖了,他来到仪器室,开亮日光灯,试着cao控看看,完全不动,连开机都不行。他拉开椅子坐下来,想着得拆开检查才行。
虽然现在卫星拍摄云图很方便,但是对于研究气旋、暴风、寒暖流、雨水等等气象问题,这类气象塔还是有其存在的必要。
这个小岛地层主要由岩石构成,所以虽然有淡水,但是土地贫瘠,面积又不大,交通不便,风景也不怎么样,就经济上没有多大利用价值。但由于位置的关系,却是研究极端气象现象的重要地点。一年中总有几次,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气象学者申请来到此地从事观测研究。
这座气象塔是很久以前由该岛所属的苦境出资建造,购置了另一家苦境的仪器公司制造的全套气象观测仪器,但后来由于维修问题搞不定,前几年他们公司以维修服务为诱因,签下了合约,与苦境气象局谈定分成几阶段逐步将仪器全部汰换成他们公司的产品。
这种事用嘴巴说很容易,签下合约也不是难事,但苦头却是负责实际维修工作的技术人员在吃。在汰换过程中,新旧仪器的相容x_ing就是很大问题,频频出状况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要到这种生活机能极差的蛮荒之地出差,基本上不会是吸引人的工作条件,何况在技术上甚至是荒岛生活的能力上以及体力上都有很高的要求,即使薪水不低,但够资格而且愿意从事这项工作的人自然不多,所以最后大概就只剩他这种怪人了。
据说之前公司曾经派过一个满怀雄心壮志的年轻小伙子到这座气象塔处理维修工作,结果磨了三天也没能搞定,后来还是去把一位已经退休的老员工找来帮忙才终于解决,回去公司之后,那个小伙子马上提了辞呈。
尽管维修部门搬出优渥的奖金加给、提供各种福利,流动率还是很高。这是恶x_ing循环,流动率高技术就无法提升,技术不够就处理不了问题,处理不了问题人员就走得更快。即使到后来往往採用「旧换新」的作法,也就是直接把新仪器搬去换回故障的旧仪器,尽量减少现场处理的需要,但还是没办法从根本解决问题。
据公司里一些人的说法,直到他进了公司之后,这种找不到人处理现场问题的噩梦才算终于过去。大概也是因为这缘故,他才进去没多久,公司就主动让他升为合伙人,虽然分红的比例不高,但仍然是寄託了希望他把公司当作是「自己的公司」这种意思。
他并不是自虐地喜欢来这种杳无人烟的地方享受被放逐的感觉,而是除了这个部分之外,其余时间他爱怎么窝在家里宅、怎么调配工作时间、怎么安排工作计画,公司方面完全不干预,再说他本身对搞精密仪器、编写电脑程式这些事情确实有兴趣,平衡起来,也就觉得这份工作整体而论还是很能让他接受的。
他评估了一下,室内的光线不太够,他决定等明早天亮再说。
既然这么决定了,这表示到明天早上之前他都是无所事事的。很不幸的,他并不是一个爱睡贪眠的人,没办法从晚上六点多一觉睡到隔天天亮。他站起身来,把锅子筷子拿去盥洗室清洗。这里唯一的清洁用品就是一般拿来洗衣服的土色肥皂,用来洗掉泡麵的油脂还算挺顶用。前年盥洗室多装了一台电子热水器,从此在这里过夜的人终于有热水澡可洗了。
气象塔有自己的发电设备,据说是某个研究中心研发的小型风力发电机,装设在这里当做实验,虽然节能却不太稳定,所以有另一台烧柴油的发电机备用,一旦半风力发电机肖了,柴油发电机便能接替发电。为了解决电力供应不稳定的问题,仪器室还加强了不断电系统。
他对于打发荒岛上的无聊时间早有准备,他拿出带来的笔记型电脑,往小房间的床上一窝,开始看事先存好的影集,打算看个一两集之后去洗澡,然后继续看到想睡为止。
晚上十一点左右,外面的雨势明显增大,强烈阵风的声音让他从悬疑影集中移开了注意力,他往黑漆漆的顶窗外瞄了一眼,不记得看到过这两天会有暴风之类异常天气的消息。话说回来,即使科技已经如此进步,人类要能完全准确地预测天气,还差得远了。再说这座气象塔失去功能已经好多天了,说不定就是因为少了这里的观测资料,所以无法即时了解这个区域的气象,有时光靠卫星云图似乎不足以完成预测工作。他想着,明天早上先看看状况,要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再联络公司那边问问情形好了。
他大约在午夜就寝,隔天六点多就醒了。他穿上外套走到入口去往外看,雨是停了,但是天际云层很厚,天空仍然是灰色的,泛着诡异的红,冷冽的风时吹时歇。
他到贮物间找了包快煮浓汤粉、即食米粥以及猪r_ou_罐头,为自己弄了顿称不上多美味、但至少是热腾腾、份量也充足的早餐。
吃饱了,算算时间差不多,他与公司那边取得联繫,得到的回覆是:没听说有暴风雨。
他站在气象塔门口往外望,冷风颳得刺骨,天空的颜色有些怪异,与其相信那些仰赖卫星云图等等资料的远距离预测,他还是相信自己的眼睛比较妥当。
他把带来的仪器、工具还有他的笔电全部摆开,开始工作。
首先解决通电问题,一旦系统能够开启,就可以自动检测出状况的位置。如果只是内部仪器故障,他有相当的把握可以解决,但万一连雷达都出问题,那就没这么简单了。
他埋头工作了一上午,终于搞定系统开机问题,他来到控制台前cao作,下达指令让系统自行检测,几分钟之后,得到故障清单。很不幸的,观测雷达也列在清单之中。
感觉风的声音有点大,他抬头望了一下,然后走到门口。天空仍然是灰的,云层捲曲的方式很诡异,阳光透过云的裂隙透出,如同光色彩带。他曾在遥远的国度听过一位老原住民说,云的样子是老天留给人类的讯息。
他与总公司取得连络,其他系统问题他可以处理,但是雷达就很难说了,最糟的状况便是需要更换零件甚至整组雷达控制模组。他的通话被转给他的上司,精明干练不多说废话的女强人九祸。
「听说雷达有问题?」九祸向他确认。
「对,但还不知道是怎样的问题。」
「我知道了。如果需要替换零件或是整个模组,你就待在那里等吧!出差天数照算。」九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