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是?」课长见到多了一个人,有些疑惑。
吞佛对他使了个询问的眼色,他点点头。
吞佛于是代为解释:「课长应该有听说,咱们袭灭大工程师在岛上救回一个落难者。」
「哦,就是这位嘛?我听说不是在昏迷中?」
「如您所见,现在人已经清醒。」
「哦,醒了也好,醒了大家省事。」课长对拯救落难者没有兴趣,大概觉得反正不关自己的事,转向他问:「怎么样?可以了吗?」
「系统正在跑,跑完就知道结果了。」
课长拿着相机在塔里四处拍,又去到仪表台前检视,他退开,吞佛朝他勾了勾手指。
「干嘛?」他走过去低声问。
「你捡到的人,状况看起来好像不错。」
「……至少身体状况似乎如此。」
「你有问出什么吗?」
「没。」
「没?」
「他好像撞到头了。」
吞佛睨他一眼:「你不是在说他失忆了吧?」
其实是比失忆还更糟一点。
「他目前的心智状态是个小孩子,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他坦白招了。
吞佛看了看他,淡淡说:「这下麻烦了。」
「怎样麻烦?」
吞佛摇摇头,没多作说明。
「有没有任何能证明他身分的东西?」
「没。不是说有道境的船跟海盗船相撞?也许是道境的人。」
「说不定是被海盗绑架的人,那模样在人口贩卖市场上应该能卖到好价钱。」
「人口买卖?他?」他真觉得吞佛这傢伙有时候挺邪恶的。
吞佛笑了一下,走去课长旁边继续打强心针。
总算是否极泰来,系统很顺利跑完,结果显示正常,气象雷达开始正常运作,电脑传出那种大量资料流动的声音让人感觉很动听。于此同时,天空开始飘太阳雨,应该是受到新诞生的暴风影响。
众人准备离开气象塔。
吞佛陪同课长先下去。
阿苍没有鞋子,穿着他那双旧拖鞋肯定很难走,他本来想,仪器工具他自己搬就好,反正来的时候也是他一个人,而既然吞佛连担架与抬担架的人手都带来了,那干脆让阿苍躺担架让人抬下去,可是阿苍很固执地摇头,不肯上去担架。
最后,他只好拜託其中一个工人下去回船上借双鞋子来,另一个工人则帮他先搬一些东西下去。工人借来一双雨靴,阿苍穿了雨靴,随他一起走下去。阿苍走得慢,没多久,他们两人就远远落后。
当终于望见停在海边的船时,让人忍不住心底要犯嘀咕,因为那艘远比他来搭的那艘大而且新多了。为啥他就没有这等待遇?哼。
阿苍突然停下脚步。
「干嘛不走?」
阿苍没开口,紧闭着嘴直直望着他。
「快点上船,要起风了。」
阿苍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要坐船。」
「你不坐船,那就一个人留在这里。」
阿苍紧紧抿着嘴。
他想着,说不定是船难留下的心理y-in影导致的本能抗拒。
「走吧!我也在,不用怕。」他说出这话的同时,自己都觉得别扭。
但是不管怎么样,他的话发挥了效果,阿苍点点头,跟着他上了船。
等候多时的船很快启航,船龄很轻的船艇速度很够,不一会儿那座岛就成为视线中小小的一点。
吞佛与那位课长在甲板上抽菸,持续谈论之后的合作,阿苍坐在他旁边低垂眼帘,一句话不吭,脸色很白。他瞇着眼睛往向远方的天际,翻涌的云层告示又有风雨要来临了吧!他交抱着双臂闭眼试着小睡一下。
半梦非梦的意识中,他感到肩上多了一点重量,他想到那是阿苍把头靠着他,也许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人摇了摇,清醒过来。睁开眼,见是吞佛。
「到了?」
「还没,不过快了。」吞佛说:「原本的想法是,把你捡到的人送进医院,后续交给社会局处理就好。不过,现在恐怕事情会变得比较复杂。」
「怎么个复杂法?」
「他现在人看起来没怎么样,没有紧急处置的必要,我们未必能成功把他往医院一塞就了事。最麻烦的是他身分不明,我在想,那些单位有可能会大踢皮球。」
「所以?」
「不确定,但说不定你没那么容易就置身事外。当然,真要的话,想办法把他往哪家医院的急诊室一丢就不管了也不是办不到。」
「怎么到最后好像是我做了亏心事一样?」
吞佛勾一下嘴角:「要不我替你找个买主,开个好价钱把他卖了吧!你我二一添作五。你觉得怎样?」
他睨去一眼,说:「够了你。」
吞佛笑了笑,说:「反正你先有心理准备就是。」说完,到哪里都穿得一身白的男人悠然走开。
他转头看了看旁边,见阿苍似乎已经醒了。
他正要站起来走动一下,发觉外套好像勾住了什么,他转头一看,见阿苍一隻手拽住他外套的一角,捏得死紧。
「……」
他坐下来,转头看阿苍,阿苍垂着视线,手还是揪着他的外套。
「干嘛抓我衣服?」
阿苍仍然微微低着头,一声不吭也不放手。
他忽然有点想通,阿苍也许是以为自己会被卖掉?年仅五岁的孩子,到底对这一切会有怎样的感触与想法?虽然他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年纪,可是谁会记得自己五岁时到底是怎么思考的。而且,每个人的童年都不一样。童年……他讨厌去回忆。
「你怕我卖掉你?」
阿苍没有吭气,只是紧紧抿着嘴。
「你又不是我的东西。」他说。不过这世上,确实也有一些人把别人当作货品买卖,跟自己有关系的,跟自己没关系的。而到底哪一种更无耻更让人作呕?
「跟我去走走?」他淡淡问。
阿苍看看他,点点头,轻轻放开了他的外套衣角。
他站起身来,阿苍也站起来,伸手牵上他的手。
他微微一愣,然后马上又想起这傢伙才五岁。也许把他当作大哥哥甚至是大叔了吧!视觉上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形体很容易让人忘记这一点。
他带阿苍到船侧,这会儿没有雨,风有点大。虽然阿苍曾经差点淹死,不过似乎并没有对海洋产生什么恐惧感。
「我们家也有海。」阿苍忽然开口说。
「你们家?」
阿苍点点头。
他想,那意思也许是说他们家靠海。
「地球上到处都是海,能看到海的地方太多了,这样子还是猜不出来你家到底在哪里。」
阿苍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瞭望不断涌动的大海。
借助顺风之力,全速前进的船舶在入夜之前抵达港口。吞佛先将气象局郭课长送上计程车,再与船长结清费用,还算是特别优待地帮他把带来的仪器工具先请人托运寄回公司省得他一直要带着。
吞佛接着与社会局的人取得连繫,社会局只派了一个毫无经验的年轻女子在港口等待。
在得知整个状况后,这位小姐一整个当机,陷入完全的不知所措。
「没办法知道他的身分?失去记忆?那怎么办?!这样我没办法通知他的家人!如果他是外国人,那就不归我们管,要移交外交部,还要连络该国大使馆,可是现在又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外国人,这到底要找谁?!」
女派员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打电话,但是政府机关都已经下班,联络了几家医院也都表示为了因应甫从外海登陆的暴风,现在人力吃紧,既然没有紧急状况,请她先另找地方安置。
几小时前他经歷过的那场暴风雨,不久前从南部登陆苦境大陆,从港口设置的萤幕所播放的即时新闻看来,某些地方已经产生灾情。
也考虑过带去警局,但女派员对警察的印象似乎不太好,马上又自己否决了这主意,认为一定会被刁难。
吞佛冷眼看着不断拨电话讲电话的社会局女派员,平淡地低声问他:「你决定如何?」
「什么如何?」
「看你要不要就把人丢给她。」
「丢给她?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好不好。」
「那是社会局的事,他们自然会想办法。当然,如果你嫌麻烦不够,我也有另种处理方式。」
阿苍从头到尾都跟在他旁边很安静,也没显出任何不合作的举动,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却像之前在船上那样揪紧他的衣角,甚至还拽得更紧。
「……帮我订个房间,两张床的。」他挣扎了两秒钟,最后开口这么说。
吞佛低声笑了下,表示收到,然后走过去与那位小姐交涉。
像吞佛这种损友,是不必指望会出于一片善心阻止他别做傻事、别自找麻烦什么的。
最后谈定人先由袭灭天来带着,社会局之后安排好了再与他联络,办理交接事宜。
那位小姐对于这样的解决方案表示大为感激。
「不过我必须先说,这期间产生的费用,我不保证能够申请到补偿哦!我尽量帮忙试试看就是了,对了,这是我名片,袭灭先生,麻烦你也给我一下连络方式。」
他与那位姓方的小姐交换了连络电话,对方如释重负地快快离开了港口,好像生怕走慢了他会改变主意似的。
「饭店订好了,我刚用简讯传到你手机。没事的话我先走了,跟人有约。」吞佛悠哉悠哉地说,还真的就摆摆手,走得十分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