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
“不知道…天地之大,总该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吧。”
可天地之大,哪里又是他的归处呢?
雅居又接着说道,“大仇已报,我和雅乐只想远离这江湖,好好地过完下半辈子。”
沉默在两人间弥漫开来,雅居不知道花墨辞此刻在想些什么,可他知道他们的缘分到此为止,不应再有更多瓜葛了。
“告辞。”雅居冲着花墨辞的背影深深一揖。
世人也许认为花墨辞心狠手辣背信弃义,可雅居曾见过那人温柔地看着一副银底蓝纹的面具的模样。他的眼神是那么深情,那么缱绻,宛若手中捧着的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能露出这样神情的人,一定也曾有过美好的过去吧。
只是这些,都与他无关了。
雅居打起伞,转身离开,可走了两步他还是忍不住停下步伐。
“花墨辞,我虽大仇得报,可竟毫无雀跃之情,也许心里对唐大哥他们终究存了愧疚吧。你就当我多嘴,该放下时就放下吧,莫叫仇恨蒙蔽了自己。”
他不需要花墨辞的回答,于是他没有回头,也没必要回头,再次踏出了离去的脚步。只是这一次,终于吐出了不曾为人道的想法,他的步伐显得轻快了多,也更为坚定。
这一别,江湖不见。
花墨辞,愿我们彼此余生安好。
脚步声渐行渐远,山头的风翻飞起花墨辞的衣袂。脚下是灯火通明的不空关,大获全胜的恶人在据点内庆祝着属于他们的胜利。嬉笑声远远传开,张扬着他们的愉悦。
而他,孤身立于夜色之中。身边过客来来去去,终归只剩孑然一身。
雅居的话回响在脑中,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浩气终于如他所愿败退,明明是倾尽了心血方才换来的结果,可他的心竟如一潭死水般未曾泛起半分波澜。
突然之间,他有些茫然。
接下来的日子该何去何从?该做些什么?
身心宛若摧拉枯朽般疲惫不堪,什么都不想想,什么都不想干,似乎已然失去了生存的意义。
回去吧。
回去暻昀身边。
那是他唯一的归宿。
一如往常的某天夜里,浩气盟一角属于花墨辞的医庐突起大火。
当时夜已深,待人发现想要扑救时,火势已无法控制。
这场火足足烧了一个时辰方才偃旗息鼓,徒留一地残垣绝壁。
前来救火的人挖开焦木断梁,终于在废墟底下发现了两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其中一具尸体将另一具牢牢搂在怀中,怎么也分不开。众人无奈只得将两具尸体一同搬了出来,合葬在一处。
昔年初见,少年郎意气风发,一见倾心。
如今身后,黄泉路得尔相伴,再无所求。
-END-
第10章 番外
有时候,爱上一个人只是一瞬间的事。
十四岁的唐浩嘴里叼了片竹叶,懒散地窝在枝桠上。微凉的夜风吹拂他的额发,零碎的月光穿透树林散落在仍略显青涩的姣好面庞上。他忍不住翻了个身,整个人趴在看上去并不怎么结实的树枝上,任凭修长的四肢垂下,随着树梢的晃动在半空中荡来荡去。
巴蜀的夜晚总是如此美好。
可对他而言,今夜实在是太过无聊了些……
平日这个时候他都爱去唐家堡前的广场上欺负欺负夜习的小师弟,可今儿个门派里来了贵客,听说还是啥浩气盟的。为此唐老太太特意携门主及四老在唐家堡内设宴款待来人,还将唐家堡里里外外的闲杂人等都给清了个干净。没有掌门的允许,谁都无法进入唐家堡,就生怕有像唐浩这样爱凑热闹的皮猴儿惹出什么事来。
可…那是夜宴啊!
这么热闹好玩的事情怎么可以没有他唐浩呢!?
简直过分!!
唐浩越想越气不过,一股脑地将罪名全扣在了那些浩气头上。墨黑的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一个鲤鱼打挺直起身子。
嘿嘿,他倒要瞧瞧那些浩气是有三头六臂还是怎地,竟叫老太太如此重视。
凡有客人来唐门,都会安排住在南边的别院里,这回也不例外。而通往别院的路,也只有那么一条。
熟门熟路地摸到地方,借着枝繁叶茂掩藏起自己的身影。三丈的高度,足够他看清底下人的一举一动而不被轻易察觉。
百无聊赖地等了好些时候,终于从远处传来嘈杂人声。
唐浩瞬间打起精神来,蜷身敛息,牢牢观察着下方的情况。
乌泱泱的人头逐渐出现在视野中。
许是不少人都喝高了,人群移动得极为缓慢,甚至七扭八歪的。有那熬不住的,干脆就趴在路边大吐特吐,还有那亢奋不已的,直接扯了嗓门就嚎了起来,愣是瞅得暗处的唐浩傻了眼。
这…这就是浩气啊!?
还以为是多厉害的人物,结果和那路边的醉鬼也没什么两样嘛!
这心里头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怎的,总之五味杂陈道不明,唐浩甚至觉得大半夜特地跑来吹了半宿凉风的自己简直就是个傻帽儿!还是特大的那种!
不甘心就这样回去,怎么也得叫浩气吃点苦头啊,不然自己这大半个晚上岂不是都白折腾了!?
悄无声息地往下头扔了好几个机关,鲲鹏铁爪、天绝地灭、天女散花铺了一地,却因夜色深沉而藏踪匿行,无法被轻易察觉。
不知是谁先踩中了,随即接二连三愈来愈多的机关被触发。而酒醉的人本就反应迟钝,更是被各色机关一逮一个准,刹那间j-i飞狗跳,怒斥与惊呼声齐飞,那场面好生热闹。
正所谓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唐浩躲在高处捂着嘴嗤嗤暗笑,瞧着浩气们的狼狈样,憋笑憋得他肚子都疼了。
瞅得正起劲呢,一道人影蓦地自东倒西歪的人群中窜出,六尺□□抖落缭乱枪花,轻而易举挑翻两个陷众人于困窘的机关。
这一出手倒叫唐浩吃了一惊,原来浩气还是有人有些本事的。
但见那人身手灵活,一杆□□在他手中似是有了生命,如游龙般自在游走。枪尖每每落下便挑毁一处机关,甚至连同尚未被触发未曾暴露行踪的机关也一并损毁。
唐浩忍不住伸长脖子想要瞧瞧那人生得什么模样,却不防对方劲瘦的腰身旋扭,□□脱手而出挟雷霆万钧之势破风而来,倏忽间便已至面前。银色的枪头反s_h_è 出森冷白光,未触及身体悍戾之气已然扑面而来。
背脊一痛,却是从树上落了下来。
冷不防大片y-in影兜头罩下,低沉的男声自头顶响起,“哪来的小崽子,花样倒是挺多。”
唐浩抬头借着月色终于看清那人的面容。满天星辰不及他眼中光华流转,剑眉斜飞入鬓,眼角眉梢俱是桀骜不羁,好生俊挺。
“看在你还是个小鬼的份上,今夜之事权当没有发生,你快走吧。”
淡色薄唇在眼前开开合合,一个字没听进而对方已挪身去扶倒在地上的人。唐浩愣愣地将手覆于左胸,皮r_ou_下强而有力的跃动清晰地穿透出来。
心,跳得好快……
“我叫唐浩!你…你叫什么名字!?”
天策将目光落在唐浩身上,少年的声音似乎因紧张而显得有些磕磕绊绊,字里行间却溢满悸动,诱得他忍不住微微勾起嘴角。
“我叫尉衍。”
那清浅一笑,终是如飘扬飞絮娉娉落入唐浩心中,就此生根发芽,盈满于血r_ou_骨髓之中。
唐浩醒来的时候,脑仁正一抽一抽地疼着,几欲炸裂。他忍不住□□出声,好半响才缓过神来,这才终于能睁开眼。
此刻他正身处一个山洞之中,而尉衍则安静地躺在他身边。唐浩小心翼翼地将手指伸到尉衍鼻下,感受到了温热的呼吸方才放下心来。
只是…他分明记得自己被花墨辞打伤,浑身肌r_ou_骨骼中透出的酸疼便是最好的证明。
那么,究竟是谁救了他们?
唐浩艰难地坐起身子,不防一个白玉瓷瓶从衣襟间滚落。拔开木塞,沁人心脾的药香四溢而出,空气中弥漫开淡淡花香,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味道,与他平日里同尉衍用的伤药一个味道。
花墨辞…终究还是没对他们下死手……
上好的伤药,一粒入腹丹田便随之炽热起来,就连尉衍服下药后原本略显憔悴的面色也逐渐红润起来。
尉衍的头发和他的脾气一样,硬硬的摸起来有些扎手,可唐浩却十分喜欢这种手感。他迷恋地抚摸着爱人的发丝,不由想起先前昏迷时梦见的情景。
那么久远的初遇,才发现自己竟将与尉衍有关的点点滴滴都记得一清二楚。
十年,岁月的磨砺使得尉衍更为成熟,而他也从一个懵懂少年成长为独当一面的男人。唯一不变的只有一颗真心,甚至随着岁月久长情愈醇厚。
他陪他打下不空关,他伴他挡下一次次进攻,不空关承载了太多的回忆,却也始终是那人心头肩上放不下的重担。
唐浩不由担心起来,他与尉衍之间,是他先千方百计要了尉衍的身子,而尉衍虽然与他保持了这么多年的r_ou_体关系,却不曾说过一句喜欢。
如今不空关没了,不空关统领与副统领的名号荡然无存,两人之间唯一的联系断了,他…还要靠什么才能留在尉衍身边呢?
无耻而丑陋的愿望,是他不为人道的奢望。
尉衍是在隔日下午醒来的。虽然当初伤势严重,但多亏了雅居和花墨辞的药,如今已无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