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张府的路上,副官看着长沙街上寥寥数人,昔日的盛况早已不复存在。
“咳…咳咳!”副官站在空旷的街道中央,感受着从喉咙里喷出的液体,化作手指间滚烫的热血,他盯着这口血看了很久。
【“那,你会对我好吗?” “会”“会一直对我好吗?”“会”“那你喜欢我吗?”“嗯”】
“别想了,别去想了…都忘了吧,别再想了…”他慢慢回过头,恍惚间看到自己稚嫩的容颜,跟着张启山初到长沙四处讨饭的情形,可不知为何,一行泪水,却不自主的流了下来,“佛爷,别忘了我…”
终是缘浅,奈何情深,这一滩浑水我淌了,就没打算再回头。是孽是缘我一人承担,是福是祸都由我全部带离这个世界,口中说着请勿挂念,心中却有万分不甘。
临近太阳落山,张副官才蹭着缓慢的步子走回来,张启山没有在府内,应该是去了八爷那里照看尹新月,这么晚还未归来,想必今晚也就住在那边了。
餐桌的米饭温凉了许多,丫鬟看了一眼进门的人,赶到后厨取了菜肴端到桌上,“张副官,佛爷吩咐了,若是有食材的话就给您做虾仁j-i蛋羹,说这是您最爱吃的。”“佛爷…还记得…”副官紧握着拳站着,听着她在一边滔滔不绝,“可不是么,佛爷记得您的很多习惯,比如您爱喝凉水,不喜欢吃太烫的饭,佛爷就让我们专门给您准备凉开水,说是喝凉水多了对肠胃不好。您的饭菜也是提前做好,去了热气再让您品尝,这些都是佛爷亲自嘱咐过,我们下人都知道的,还有…”“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是”
他低头坐下,一勺蛋羹入口,却哽咽着久久难以下咽,这顿饭吃的异常辛苦,枪林弹雨打穿身体,我不曾流泪,却因为你的一句话一件事软弱至此。你可知我已是将死之人,在这世间应少留下牵挂,以前,我苦于你对我的不管不问,如今,我祈求你,求你漠视相对,哪怕是恨着我,也好过如此的肝肠寸断。
【今日跌跌撞撞回来的路上,一身影挡住了去路,却见是那昔日赠药的算命先生,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眼,便捏住他的脉搏诊断了片刻。“老人家?”先生摇着头收回手,“我给与你的那粒丹药可还在?”副官仔细回想着,依稀记起数月之前,夜晚执勤之时,他千叮咛万嘱咐赠与的东西,于是点了点头,“在,我一直保存着,老人家是要取回么?”“它,可解你身上的毒”
此言一出,张副官却像是受了莫大的惊吓,难以置信的晃着脑袋,“不可能,我与二爷的夫人所受之毒相同,佛爷散尽家财都没能挽留住二夫人,老人家又怎么可能化解此毒?”先生长笑一声,道出了一番话,“谁说我救不了她?只是此丹药是我寻遍山川百谷,花费数年才制成,世间仅此一粒,又怎能浪费在一个无用的弱女子身上。”“如此珍贵的药材,老人家为何要给我?我又能有几番用处…”
“张副官莫要谦逊,你的胸襟胆识远胜于其他人,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轻易托赠与你。难道你敢说,此次死里逃生来寻张启山,不是为了让他对你心生恨意,从而放下对你的痴情,不去管你的生死,然后和尹新月过回平静幸福的生活?”“您…”副官紧咬着嘴唇低下头,先生捋着胡子笑的温润,“天机虽不可泄漏,却可以事先防范,贫道没有办法将你于人世解脱,只因我亦是在这红尘之中过活。是生是死其实早已注定,谁又能说你我相遇不是天意?”
“此药,活之无用,绝而再生,正所谓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 他整理好衣襟道袍,拍着副官的肩膀,留下一句话之后款款而去。】
月色洒进窗格,伤怀着一人靠在墙角,托着这颗药丸在手中,看着看着竟越发难过。救命之药当是给救命之人,二爷不能死,如此也算是还了一次恩情,其他欠下的便只能来世当牛做马再报。
“我只不过一条贱命,在这人间并没有几个人在乎我,死了之后,二爷可以活,嫂夫人可以活,佛爷可以活,挺好…挺好的…”他蜷缩着,用胳膊抱住双腿埋头泪水再也控制不住的滑落,“等我…等我走了以后…佛爷,你一定要幸福…”
他抬起头仰望着天边皎洁的弯月,心在抽搐的痛,兀自揪紧了胸口的衣服止不住的呜咽,“我这一生爱过一个人,可是我不敢说…我只爱他一个人,生也好,死也罢,这身,这心都是他的。我等他穿着大红婚袍…来和我成亲,可是…我等不到了…如果…如果有一天…有一天我死了…那么黄泉路上,奈何桥边,我等着你…等着你来找我,你会记得我的样子对吧…就算你不记得了,我记得就好…我,我会叫你的名字,等你来找我…额恩…我想活着…不…不,我不想活…不想…”
有些话欺骗自己也许慢慢就会信了,可为何会这样的生不如死,痛到流出的眼泪都像是在滴血,你说为什么要让我懂得爱情,你说若我战死在东北是不是死也瞑目,人都是自私的,谁离了谁都能活,可我掏出了心告诉我自己,那是别人,不是我。
第43章 重生之药
清早天刚刚擦亮,张启山便马不停蹄的回了府,“佛爷!”站岗士兵敬了个军礼,“佛爷…”听到通报之后副官急忙拿起一旁的水果刀将手指狠狠割了一个大口,浸染在水中晕红了一片。
门被一把推开,他军装长袍走进来,面色凝重的靠近,一把捏住了副官的下巴,惊的他甚至来不及反抗,“二爷中毒一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去了二爷府上知道他中毒许久为什么不说!难为你还能安心的回来吃饭,你当真是铁石心肠至此吗!”“二爷不让我…”“他不让你说你就不说,再怎么说他救过你的命,孰轻孰重你分不清吗!”张副官仰着头看着来自张启山眼中滔天的愤怒,下颚被捏的生疼,他有些难受的皱着眉头,轻轻掰着紧捏的手,张启山瞥眼看见盆中血水,压住情绪沉寂下来,撤回了手指。
“怎么回事?”“没事…刚才想削个水果,不小心割到手了。”张启山冷笑了一声摇着头,他终是要离开的人,究竟是对这个长沙以及九门没什么入心的事,谁生谁死与他无关。“那你慢慢吃...”懒的再说些什么,收了目光甩了一句话走出屋子,咣的一声合上了门。他前脚刚踏出,副官便抵不住的呕出了一口鲜血在盆中,其实在他来之前自己便已经咳血如此,所谓的割破手指不过是掩人耳目逢场作戏。副官单手撑着墙壁,弓下腰,脑袋轰鸣着喘了许久,缓了一阵之后,他有气无力的走到床边,将那粒丹药放在手中,平复了一下心情去了二爷府上。
二月红的情况只能用糟糕来形容,毒簪的毒x_ing自是比副官身上的厉害了数倍之多,他赶到的时候张启山也在,二月红穿着白衣瘫软的勉强靠着床垫,旁边是一块手帕染透了红色。
“二爷,张副官来了。”张启山扭头瞅了一眼,冷冷的盯着,“你来做什么?”“我,我来给二爷送药…”“什么药?”张启山看着他眼神逃避,支支吾吾说不出药的名字,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如果只是为了表现你对二爷的关心,随便弄了点东西来惺惺作态就不必了,你放心,我张启山就算是再一次倾家荡产,也会给他找来解药,你出去。”副官咽了口唾沫,有些尴尬的站着,手里还紧紧攥着药盒,二月红咳嗽了几声压下了这把火,“佛爷,是我不让张副官说的,你要怪也就怪我吧…”张启山心里燥的很,没有去正眼看人,大步离开了卧室,“佛…”副官的心咯噔了一下,张了张嘴委屈的竟说不出话。
“张副官,对不起,是我让你被误会…”“二爷莫要放在心上,佛爷…是关心你,佛爷x_ing子急,我理解…”说话间,他将药丸和水杯递到二月红手中,“二爷,我不知道这个药能不能救你,只是,能拖一阵是一阵,还请二爷不要推脱。”二月红捏起丹药,微微的笑了一下,“多谢你”副官看着那颗药入了口中,顺着水吞了下去,却忽然不知是喜是悲,勉强的挤了一丝笑意在脸上,“二爷,今日我就要离开长沙了,若是二爷逃过此劫,就当老天眷顾我,给我一次报恩的机会。”“你,要回东北么?”“是,长沙乱了,只有张家安全…”“嗯,回去也好,回去了好好的…咳咳咳…”
副官没有再叨扰二月红,扶着人躺下之后就离开了红府,他没有再回张府,没有去找张启山,背起事先打点好的行囊离开了长沙。到了城门口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城墙上保家卫国四个大字如此醒目。
【“佛爷,这是?”“这是军装,这件专门为你准备的,以后你就是我的副官。”“副官?佛爷…我没当过兵…”“没当过不要紧,你记着,保家卫国那几个字就是我们的使命,我们不仅要保护家,也要保卫国。”“是!”】
“…保家卫国…”他回眸看了一眼长沙城,捏着包裹里的军装缓缓松开手,“我还没有看到佛爷将日本人赶出中国...”他低下头沉默着一步步走出了城墙。副官没有回张家,他始终不死心,不想平庸无为的遗憾死去,还想着若是有一天遇到危险时可以第一个冲上去替他挡下,也还在悄悄听着二月红的病症是否回转,知道尹新月和张启山依旧甜蜜恩爱倒也安心,可没有人知道他躲藏在长沙黑暗的角落里潦倒挣扎,感受死亡带来的痛不欲生。
有打更的人时常会察觉某处留下几滩血迹,却找不到吐血之人,我不想死在你眼中,那就祈求多看你一眼也好走的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