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山…日山…张日山!”张启山睁大眼慌乱搜寻着,扒了几下泥土转而四处寻找,却一无所获。“佛爷,您要保重身体啊…”“都给我滚!”亲兵无奈后退开不再过问,他疯癫了一样找着,忽的愣住,是一片雪花竟飘落在脸颊,抬头苍穹之下,簌簌坠落。
【血之誓,非死不可妄言…】张启山张张嘴,低头看着手中的婚袍,哭笑不得。
多年前张家的那次换血,他记起来了,但奇迹都是需要代价的,我赐你生命,那么你用什么还我?那便将你魂魄血r_ou_赠与我,死后烟消云散,方可保朝夕一命。血之誓,非死,不可妄言,下一句,应对之,续它命,若生,魂骨皆消。所谓的青春不老,只因,早已失去入土的资格。
原来,这两条x_ing命你都给了一个人,原来,你竟痴傻到这般。这一生也算是轰轰烈烈,不论结果凄惨亦或是美满。
“哎?大夏天的怎么下雪了?”尹家的车子刚到火车站,丫鬟仆人们便疑惑的抬起头,莫测伸出手接下了一朵雪花,“这雪不是为他下的,没人会可怜...”然后平淡的看着,独留下一滴泪,离开了长沙。
后来很久之后,刘少奇被迫害的事情得到平反,但那时候冤死的人大多都是不了了之,而那个隐姓埋名的男子,终被遗忘在历史的长河中,不被提起。
那天,张启山坐在院落的摇椅上,手中捧着一件褪色的军装微微发愣,一直抚摸着,像是抚摸一件宝贝。一个孩童跑进了院中央,皮球滚到了他的椅子底下,他弯腰拾起递给了孩子。“谢谢爷爷。”张启山微笑着抚摸他的小脑袋,之后又跑进来两三个少年,欢快的打着招呼,“谢谢爷爷,对了,我们刚才看见外面有一个扫大街的,脏兮兮的,看着都好恶心。”“那离他远点呗。”“要不我们逗逗他,哈哈…”孩子们见张启山没了笑容,急忙挠着头挤过来,“爷爷,您怎么不开心了,是不是我们说错了。”他用年迈的目光望着这些稚嫩的容颜,语重心长说道,“他虽卑微却不低贱,你们要懂得一件事,该嘲笑的是那些做尽坏事的人,而不是这样勤勤恳恳生活的人。”孩子点着头,听的认真,愧疚的你看我我看你低下了头,“爷爷,我们明白了,我们以后会改的,谢谢爷爷。”他欣慰一笑,“对了,爷爷,您的家人呢?您的孩子和妻子呢?”张启山看着天际淡然一语,“死了,都死了。”“您的孩子也死了么?”“我没有孩子…”“唔,好吧…您照顾好自己呀,那我们去玩啦~”
屋外的中年男子听着,渐渐垂下眼眸,然后带着妻儿一步步走远了。“爸爸,您不是说要来看爷爷么?为什么来了却要走了?”他停下脚步回头一望,眼神中尽是不堪回首的忧伤,“因为,爸爸在年轻的时候做过一件错事,那件事让他,失去了最爱的人…”“那个人是n_ain_ai么?”“是…”“爸爸,您后悔吗?”他转回身,摇了摇头,“那不是后悔能衡量的事,而是我,这一辈子都没办法弥补的亏欠。”
时光不会因为谁而停歇,而我们的记忆却可以因为某个人永远留在某地,永不更改。
天有些凉了,他撑着拐杖颤巍巍挪到了屋子里,将一件珍藏多年的盒子打开,里面是当年的大红婚袍,他亲手做的。
“佛爷,我想死的有点尊严,脏一次就够了,这身衣服我没穿过,我想这样等我走了,它会不会化作一缕红线牵着我们,等我在奈何桥失去记忆的时候,红线的那头你会来找我。”“会的,就算没有红线,我也认得你。”“佛爷,我们来生还要在一起,你不要忘了我。”“不在一起了吧,如果我给不了你幸福,那么就放你自由吧。来生,若是相遇,不要相爱。”“佛爷…我要走了…”“好”
他抱着盒子坐回摇椅上,依稀记忆略过眼前,微叹了一口气。半倚在桌旁,望着院子里飘落的片片枯黄的碎叶,已是暮秋,一件御寒的暖衣披在了身上,他转头看了一眼,“你来了~来接我了…”,语气和缓的带着微笑点点头。身前这个人容颜未改,依旧如那时一般的纯净俊美,还穿着那套当年他亲手递给的军装,笑的那样灿烂,伸出手慢慢握住了椅子上的人,那天,张启山带着笑容闭上双眼,结束了这一生的思念与哀叹。
缘起于你,愿,缘尽于你。
本篇完结。
第55章 番外篇
“我想来看看他,很早就想来了。”他弓着腰将茂密的野Cao拨开,一步步朝着那个洞口前进,心中虽是沉重,语气却少了许多的波澜,齐铁嘴在身后缓步跟随,沉默不语。此刻当说些什么…那些最不好的事都过去了,剩下的只有宁静的悲凉和不堪回首的过往。到头来,故人终究成为故人,时光中不再有哭不完诉不尽的那份哀伤。
“这些年,你去哪了?”八爷仿佛刻意回避话题,伸手指向洞口深处,“佛爷,进去吧,当年九死一生的地方,现在也没什么畏惧了。”若是年轻的张启山也许还会耿直的追问下去,只是现在,疲惫的心已经不想再去探究什么别人不想告知的秘密了。
“我看到他最后一眼的时候,他就穿着那身你赐予的军装去了战场,笑的跟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千叮咛万嘱咐要我照顾好你,说以后可能就没办法护在你左右了…佛爷,你去看看他吧,就算触碰不到,也当是留个念想…”当年的矿洞,可以重现过去的往事,张启山没有去那里,径直走向另一个矿洞。
我没有那么强大的心再看着他血流成河在我面前死去…那是他留给我这一辈子的噩梦,永远无法消弭的噩梦。也许到现在我也好奇,二爷在这另外的矿洞中经历了什么,导致他魂不守舍的逃离,且永不去讲述当日所见之事。
当八爷将绳子递到张启山手中,说着若有任何迷失,另一个人认清绳子那头是真的就好这句话时,有这么一刻,所有的一切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天,同一地点同样的人,却早已失去了原来的样貌。他无奈笑一声感叹,“老了…回不去了…”齐八爷抬起头又低下了头,“结束了,这一路的坎坎坷坷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会懂得这种感觉,包括我在内的其他人也不过是旁观者。佛爷、尹小姐、副官、二爷、六爷甚至是陈皮,皆是情义中人。天若有情天亦老,只不过天没老,我们老了…”很多名字很久没有提到过了,张启山单手系好绳子纽扣,踏进了洞口深处,他想去圆一个梦,今生无法实现的梦。
四周锣鼓喧天,鞭炮齐响,“恭喜启山兄,恭喜恭喜…”“多谢”“恭喜启山兄喜得大佛,这简直是造化啊。”“不敢当”“哎,这大佛昨日才来到此地,今日我便听,长沙街上有人给启山兄起了个别称,而且啊,越传越广。”张启山低头一笑,“你是说,佛爷吧。”“佛爷这称呼,好听,霸气!配启山兄,恰当。”“张大佛爷…好,好!来来来,喝酒!”众人举杯开怀畅饮,说说笑笑间已到了黄昏,火烧云染红半边天,众兄弟也醉醺醺的离开了张府,一个人吩咐丫鬟收拾了碗筷,之后去搀扶醉倒的人,“长官,您喝醉了,我送您回房吧。”张启山拨开他的手,笑了一声站起身,“这世界上还没有能让我喝醉的人,劝他们快些离开而已。”他看着那个少年温润的低眉一笑,自己也笑了出来,“我现在是长沙的布防官,你可知?”听得此言,少年严肃的站直了身子,他摆摆手命人将一个盒子拿了过来,递到少年手中,“这是军装,现在这个布防官缺一个帮手,你干不干?”托在手中,有些颤抖的打开盒子,里面军绿色的衣服映入眼帘,“长官,我没有当过…”“不怕,我说你能,你就能。”张启山温柔一语,“去吧,换了衣服让我看看。”少年点头紧拥着盒子,不过须臾,一身利落的军装便穿在了身上,尽是英姿飒爽。
“好看!这衣服,就得合适的人穿!”“长官…这…突然让我有些不适应…”“没什么不适应,习惯就好。你也尽可放心,我张启山这辈子就你一个副官,无论你生或者死,都不会更改。”他一阵颤栗震彻了心脏,面向前敬了一个军礼,“愿为长官赴汤涛火,万死不辞。”张启山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下军礼,“我无需你赴汤蹈火,也不要你万死,你平安在我身旁就好,还有啊…和他们一样,叫我佛爷就行,别一口一个长官,太生疏。”“是,佛爷。”
那一晚,少年就这样捧着盒子睡着了,做了一夜的美梦,挂了一脸的微笑。
短短几日,佛爷这个称呼代替了张启山原来的名字,而副官也代替了他的位置。人们会经常看到,无论张大佛爷身在何处,身旁总会有这个副官相伴相随,他们除了在街上面色深沉,在九门自己家人面前,两个人的地位皆为平等。吃一样的饭,受一样的待遇,永远不会有隔阂,就像心灵相通一般,你一开口,我便知你心中所想。
有人说,张启山当上九门之首,不仅因为他的智勇双全,还因为,他仿佛有预知未来的能力,遇事便能逢凶化吉。在二爷为二夫人四处求药之际,张启山托齐八爷找到一个道士,向他寻求救治的丹药,起初,道士并未应允。灵机一动之下,让副官与此人交谈,出乎意料的是,道士毫不犹豫将药丸给了出来,并且分文不取。不过这药服后却未有起色,二夫人去世当天,二爷便提剑来寻仇,说是当初要去北平寻鹿活Cao,他二人百般阻挠,如今药救不活所爱之人,那便一同殉葬。张启山扛下一剑,笃定,三日之后若二夫人不活,取项上首级拿去便可。正如意料之中,二夫人三日之后苏醒,此事震惊长沙城乃至全国,张启山也名声大燥,很多人为此登门拜访,他只说,能救命中注定之人,命局之外,无能为力。就算如此,也实为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