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十七年前她进宫时候那样,用那种佛一样慈悲的眼神望着自己,所以她才来帮助四皇子的啊!
“我恨你,顾怀袖——”
哭喊着的顾瑶芳,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起来。
弘晋是她的命,现在竟然才知道,她一直为自己的杀子仇人卖命!
顾瑶芳死死地瞪着一旁一直没走出来过的四皇子,用拳打,用脚踢,用牙齿咬,可没有任何办法能使她挣脱侍卫们的控制,她不甘心,好不甘心!
为什么她这么蠢,被人害了儿子,害了夫君,还一心以为自己能得到荣华富贵?
弘晋,她的弘晋……
垂死挣扎的场面,总是格外地惨烈,似乎地面上都淌着血一样。
顾怀袖用扇子戳着她的脸,有些用力,甚至扇面上都沾了血:“在你把张家大公子盗走密信的消息,告诉了太子爷的时候,就该给自己备着棺材了。”
顾瑶芳狠狠地一颤,她惊恐地望着顾怀袖,又看了一眼四皇子。
她这件事做得极其隐秘,连碧秀都不知道!
不可能!
那一日在知道太子密信失踪之后,她就立刻支开了碧秀,将自己怀疑的对象告诉了太子。
可是同时,她不敢透露四皇子的事情,因为若是胤禛暴露,接着暴露的就是自己。
一则顾瑶芳不能让太子倒下,二则不能让四皇子倒下,任何一个人出事,都会牵连到她。
她妄图脚踩着两条船,可没想到……
早在她说出去的时候,这两条船都齐齐地对她翻了脸……
如今竟然是因为这件事?
她一直以为……没人知道的……
眼看着顾瑶芳恍惚了起来,顾怀袖心底的厌恶和杀意,终于攀升到了极致。
若没这个女人,张廷瓒又怎可能一夜之间殒身?!
那噩梦一样的一个晚上,是张家多少人刻在心底的仇恨?
顾怀袖的手指,轻轻颤抖了一下,她摆了摆手,让两个侍卫退开。
这里是练功房外面,有一片巨大的莲池,只是现在已经是秋天了,没有莲花开,只有满池的残荷。莲池当中一条笔直的池上道是用块石架空搭起来的,细细长长……
顾瑶芳早已经挣扎得没有了力气。
她只看着顾怀袖,看着她朝着自己逼近,惊恐地朝着后面退。
手指已经被磨破了皮,指甲也断裂了,可顾瑶芳感觉不到疼痛。
她一身体面的衣裳早就已经狼狈肮脏,像是她整个人一样。
“不……你不能杀我,我是太子的侧妃……你不能杀我……你以为自己是谁!我是太子的侧妃!你不过就是一个奴才!放开我,否则像是s_h_è 死张廷瓒一样!哈哈哈……”
顾瑶芳疯了一样地喊着,她狞笑,忽然想起什么来,又生出一种即将报复成功的快感:“你想知道长大公子是怎么死的吗?想知道他怎么离开了宫,又怎么被人一箭s_h_è 中背心吗?你知道吗……哈哈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也跟我一样是个傻子!被人算计的傻子!”
站在后面的胤禛,轻轻地将佛珠戴在了腕上,上好的紫檀木镂花佛珠相撞,声音很沉。
侍卫似乎是见着顾瑶芳又开始发疯,索x_ing上去一阵拳打脚踢,立刻痛得顾瑶芳哀喊起来,恸哭着,又想起她的弘晋来,于是喊着:“弘晋……额娘的弘晋……顾怀袖,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顾怀袖恍若未闻,她抿着唇,那是一道冷艳的弧度。
她躬身,拽住了顾瑶芳后面乱糟糟的头发,带着一种温柔的爱怜:“大姐,我送你上路吧。黄泉路上,跟三妹好好叙叙旧,记得替我问声好……”
她是鬼。
顾瑶芳终于反应了过来,她想要逃,可是身上已经没有了力气,两手伸出去抓着顾怀袖的手臂,在她手背上留下一道断裂指甲的刮痕!
可惜顾怀袖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也似乎根本不将这样的疼痛放在眼底。
她很享受这种成功者的喜悦。
顾怀袖甚至微微地笑着,那种一切尽在掌控的感觉,让她心里生出了无尽的满足和快意。
她就那么伸手狠狠拽着顾瑶芳的头发,接着猛地朝着桥边水里一按,把她整个头都按进了水里。
脸埋进水里,池水透着一种奇异的泥土水藻的腥气,混杂起来,全部冲进她的七窍之中。
顾瑶芳挣扎不已,甚至蹬着腿,却感觉到自己的腿立刻被人狠狠踩住了,似乎听见了脚腕骨碎裂的声音。
她挣扎不动,恍惚之间已经化作了当年的那个小女孩,那个被她狠狠按进水里的三妹!
不,不要!
她不想死!
不想死……
冰冷的池水,渐渐让她的脸也冰冷了下来……
按在她脑后的那一只手,手指纤细,肌肤素白,然而就那样坚定,沉稳,透着一种从容不迫的意味。
从容不迫地杀人。
顾怀袖只这样按着她的头,从顾瑶芳初时的挣扎,从猛烈到微弱,逐渐像是一条刚捞上来的鱼,蹦跶许久了,也终于被晒干了,奄奄一息了。
手腕一直保持一个动作也有些累。
看她两手都僵直着扑进了水池里,顾怀袖才轻轻地笑了一声:“来生莫再投作我阿姐……”
她收手,缓缓地起身,顾瑶芳没了气儿,整个人都软在了池边,半个身子扎进水里。
“哗啦啦……”
水声响了片刻,又归于宁静。
两名侍卫见顾怀袖放手起身,也不知怎地腿一软竟然跪下来。
手背上有一道血痕,不过顾怀袖一点也不在意。
她只是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远望,紫禁城里,正是流光溢彩的时候,毓庆宫中死寂的一片。
她站在紫禁城最中心偏东的位置,抬头看时,只见到一片巨大的y-in翳。
微微侧过身子一瞧,四皇子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一座不悲不喜的佛。
顾怀袖也不打招呼,自然有宫女上来递上她的手炉和披风,她重新踏上了石道,宫女给她系好披风,她便揣着手炉,从来时的路出去了。
凉风拂起她披风的角,也将那白底绣玫瑰色花样的袍角给掀起了一点涟漪。
顾瑶芳的尸体,半趴在水里。
顾怀袖只把手里的折扇顺着扇骨一根根地撕了,像是十七年前她刚从桐城归顾家,把扇子扔进顾家花池一样,也像是二十四年前芳姐儿将扇子扔到落水的三妹身边一样……
血红色的扇面,撕烂了,被冰冷的池水浸泡着,墨迹终于缓缓地氤氲开来,与池水融为一体。
从今以后,再也没人知道顾怀袖的秘密了。
第二零七章 噩耗
和硕纯愨公主这一次只是一个看客的姿态,可她的确很得康熙的喜欢,这一次废了太子之后立刻请了内外命妇给她作陪,可以说得上是风光无限了。
顾怀袖出来的时候,苏培盛换了一个姿势蹲坐在门墙边,不知道哪里来了一只佛手柑,正被他握在手里,似乎准备吃。
眼角余光瞥见这边过来了件石青色的披风边角,苏培盛跟受惊了一样立刻蹦起来,打了个千儿:“奴才给张二夫人请安!夫人吉祥!”
“吉祥……大家都吉祥。”
顾怀袖还揣着手炉呢,她为四爷卖命,四爷给她报仇的机会。
多好的交易。
下一个要倒霉的就是八爷了。
前次四阿哥的密信送回来,顾怀袖就已经做了一番布置,今日去宫里吃宴席,定然会遇到马齐的夫人。
每一个获得都是有代价的。
她还记得自己问胤禛,说过河拆桥的事情。
那还是康熙三十年吧?
四皇子说,他从不拆有用的桥。
如今顾瑶芳就是那一座已经结束了自己的使命,再也没有使用价值,甚至还会让四皇子掉进水里的桥。
这样没用又危险的桥,自然会被四皇子无情地拆掉。
如今她给四爷办事,依旧从来不把张廷玉牵扯到其中,她办四爷的事情,除非信里指明要张廷玉动手,她都自己想办法。
顾怀袖自己是深陷泥潭,也许她就是下一个张廷瓒。
而在一切的危险发生之前,她要把张廷玉摘出去。
其实不管她在四阿哥身边如何危险,康熙总归不会杀张廷玉,张廷玉有张英的名头护着,康熙再怎么也不能杀张英的儿子。可若是有一天,她顾怀袖犯在康熙的手里,只有死路一条,张廷玉保不住她的。
她的很多事情,张廷玉都不知道,相反,她几乎对张廷玉的事情一清二楚。
多想干完这一票,就收手,可她知道一步迈出去就没有回头的路。
她在二十来年之前就已经开始给四爷办事,往后断断续续地办,直到被四爷收为了奴才。
以后她就是四爷一辈子的奴才,干完了这件事,还有下一件,永远没有真正罢手的日子。
她知道自己回不了头,于是就像是一头扎进这紫禁城璀璨的夜晚一样,扎进那幽深不可测的未知黑暗。
属于四皇子胤禛的未知,和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