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地道:“你也看出来了?我方才见他丝毫不掩饰地看着佟大人,莫非这是要……”
张英摸了自己胡子一把,又道:“……佟国维此人甚是谨慎,又跟万岁爷沾亲带故的,能出什么问题呀?”
这倒也是。
李光地也纳闷儿了。
这里两位想着战火肯定烧不到自己的身上,索x_ing各自咳嗽一声,没事儿人一样站在朝堂上等着皇帝来了。
康熙爷今儿早上只喝了半碗粥垫着,上朝时候脸色恹恹地不大高兴。
太子先上去关怀了一阵,康熙没好气地让他滚蛋了。
最近太子在推顺天乡试主考官的问题上,不得皇帝的心,受到冷遇也是正常。
众人都觉得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索x_ing也没管。
本以为今天的早朝跟往日一样,会在势力逐渐开始大起来的几个阿哥的朋党撕扯之间开始,又在他们之间相互的妥协和势力分割之中结束,没料想明珠不声不响投下了个闷雷。
明珠出列,细细说了今日自己要奏的本子,无非就是佟国维的儿子隆科多数次被人目睹出入青楼妓馆,并且纵容自己的小妾伤人之事,j-i毛蒜皮琐碎得厉害。他说完之后便将折子面呈给了康熙。
康熙听完就憋了一口血。
明珠啊明珠,到底是老狐狸还是老糊涂了?这么点j-i毛蒜皮的事也拿出来奏?!
佟国维立刻指着明珠鼻子骂道:“纳兰明珠,犬子年幼不知事,绝不曾出入过什么青楼妓馆,更不曾纵容过什么小妾伤及孕妇,你简直血口喷人!把万岁爷的金銮殿当成什么了!你自个儿摸着心口说说!”
众臣深以为然。
只因为,明珠今儿奏的这件事它实在不算事儿啊!
你说说,现在满朝文武谁家子弟不出入青楼妓馆,谁不养几个小妾优伶?
仗势欺人也是常事,更何况隆科多乃是皇帝的小舅子,谁敢拦他?
碰着一般人家,这也算是大事,可佟佳氏是咱满清大族啊!
小妾推了个一般人家的孕妇,推了也就推了,这事情咱们都知道不对,它不对!
可这真不算是个事儿!
金銮殿上治理朝政,你明珠老糊涂了,奏的这是个什么东西?!
有事早奏,无事你退朝闭嘴也就是了,j-i毛蒜皮的小事都拣出来说算个什么本事?
要真这样追究下去,哪个朝臣不跟着倒霉?
明珠今儿是吃错药准备犯众怒啊!
还别说,人明珠大人今儿铁了心跟所有人对着干:“万岁爷,事情虽小,可如今该以小观大,又言见微而知著。如今这虽然只是一件小事,可隆科多是谁?他是先皇后的弟弟,是当朝重臣佟国维大人的儿子,是满洲镶黄旗的子弟,是八旗子弟。如今他代表的不就是大部分的八旗子弟吗?”
众人一下愣了,这明珠……
不对呀,这根本不是明珠的风格啊!
这一番话,真是一层比一层深,层层叠加起来,颇有一种蓄势逼人的感觉!
明珠平日风格比较温吞,断断没有这样的杀机凛冽!
那是当然了,因为今儿明珠说的这一番话不是自己想的,而是张廷玉在信上运笔如刀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给刻下去的。
杀机?
要的就是这一份杀机!
若帮助张廷玉不会得到任何的好处,或者说参隆科多这一本不能使明珠得到皇帝的重视和认可,这个忙自然不能帮。
所以信中,张廷玉必须做的事情有四点:其一,尽述前情,说清楚这老狐狸欠自己人情;其二,说事儿,到底要明珠帮什么;其三,明珠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其四,要紧的是方法。
纳兰明珠这一番话,句句都戳在了众人的软肋上。
佟国维立刻就明白了纳兰明珠的用意,这是在扣高帽子啊!
这帽子一顶一顶地给扣下来,根本摘都来不及,明珠已经连珠炮一样轰过来了。
“如今满洲八旗子弟,隆科多不过其一,斗j-i走狗不思进取,整日里遛鸟赌牌,哪里还有当年的英气勃发?”
明珠又质问了一句,堪称是铿锵有声。
张英李光地二人对望了一眼,摇了摇头:英气勃发?压根儿就没有过吧?
不过……
李光地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可张英这里就微妙了。
他昨日回家,可是听说过顾贞观寿辰那一日,在顾府外头,自己二儿子跟二儿媳妇可跟隆科多发生过冲突,隆科多那小妾还被打得人事不省……
“……所以这样一件事,原本奴才是不会注意到的,这还不是因为这件事跟张英大人有关吗?”
终于点到人了。
张英心里激灵了一下,下意识地就站了出来,顶着康熙爷探询的目光,如实道:“这……实在是家长里短j-i毛蒜皮的小事,老臣这……”
康熙何尝不知道这是根本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可偏偏纳兰明珠他要小题大做,而康熙也觉得纳兰明珠提到的问题实质是“以隆科多为代表人物的八旗子弟疏于修身养x_ing,骑马s_h_è 箭等事完全不知成日里横行霸道为恶百姓”。可是好歹这件事是打张英这里起来的,要解决也该先从这边开始。
朝廷的事是什么事?
是天下百姓的事。
张英也是百姓之一,不过是他臣子罢了。
康熙想想,还是帮张英排忧解难一番。
想也知道,万岁爷不过是自个儿安慰自个儿,乐呵乐呵罢了。
张英只能硬着头皮叹气道:“佟国维大人公子那一名小妾所撞到的孕妇,约莫是老臣的二儿媳妇……”
一件事情就这样在朝堂上铺开了。
诸位大臣尽皆无语,不过照着张英这样的说法,隆科多那小妾的确是过分很多。
康熙紧锁着眉头,不处置隆科多,这说不过去,况且明珠所言之八旗子弟的事情,康熙自己也考虑过几回,不如趁此机会杀j-i儆猴。
可隆科多又是先孝懿仁皇后的弟弟,不能处置太过。
康熙最后摆手道:“将隆科多,责打十大板,写悔过书,禁足其府一月不得出,其余八旗子弟应当引以为戒,各府尹近日严抓八旗子弟习气之事,若有再见着的,隆科多便是前车之鉴!”
终于一锤定音!
纳兰明珠扬眉吐气地出来,张英却苦了脸,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自家的家事自己都还没说,倒是先被外人利用了一番。
这一回过后,大阿哥又该得意一阵,郁闷的人就成了四阿哥。
贝勒府里摔了块玉摆件,胤禛看着隆科多送上来的扳指,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叫白巧娘来,去安抚安抚那一位。小盛子,叫人敲打敲打隆科多去。”
这隆科多舅舅,再这样嚣张跋扈下去,迟早有一日要坏事。
这件事,虽办得令胤禛不痛快,可也给胤禛敲响了警钟。
张英这边回了府,却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左想右想,肯定跟张廷玉脱不了干系,便道:“福伯,把二公子叫来。”
福伯躬身便去请张廷玉,张廷玉知道肯定是这结果,只跟顾怀袖说:“我顺道找他说说会试的事儿,你回头等着听好消息吧。”
顾怀袖已经知道他耍的手段,只骂他比自己还毒,想着却又笑起来,“早去早回。”
轻轻吻了吻她面颊,张廷玉整了整袍子便朝着张英书房里去。
刚刚推开门,张英便叫他进来坐下,问道:“什么时候你同明珠有交情了?”
张廷玉平静道:“父亲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第一二四章 父子谈
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张英颇觉得有意思,然而在触到张廷玉那并非玩笑的眼神的时候,张英便知道,他不是来给自己交代错处的,是来谈判的。
“真话是什么,假话又是什么?”
“假话自然是我与明珠老头子没有半分关系,更不谈什么合作。明珠乃是大阿哥党,而今大阿哥不行了,儿子怎会如此愚不可及地搭上明珠这条船呢?”
张廷玉面容沉肃而镇定,声音很稳,也让张英那打量的目光无法穿透他外面厚厚的伪装。
兴许他在张英的眼中,便是默默无闻了好几年的二儿子。
藏拙藏拙,并非天生便是“拙”。
自古天才,才有藏拙一说。
至于庸人,本就是“拙”了,何用得着藏?
张英叹了口气:“所以真话呢?”
“真话是……想必父亲还记得当年有过一场吟梅宴,就在明相府上,那时候大阿哥糊涂招来了皇上,纳兰明珠不是不在府里的吗?”
他终于还是慢慢地交代了出来。
其实这种将自己曾经做过的一切叙述出来的时候,就像是释放开了一种压抑。
对于有野心的人来说,他们总喜欢自己做过的一切为人所知,他们的y-in险和智计,算计和毒辣,种种的种种……只是又因为这样的野心,不得不瞒天过海罢了。
今日是张英问起,张廷玉别有目的才这样说了。
若是没个人问,张英也永远不查,那么张廷玉会让这些秘密埋藏一辈子,永远不为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