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中为沈恙惋惜着,张廷玉那表情却是全然的幸灾乐祸。
顾怀袖笑骂他“虚伪”,自己也乐呵,“他活该就是了。倒是给廖掌柜的和邬先生等人的礼物已经备好了,一会儿也让人送出去。”
她想着,准备出去张罗,“我出去看看给下人们准备红包,还有外头的事情,一会儿回来。”
张廷玉看她出去,想着康熙三十一年又要这么过去了……
年复一年……
年复一年。
顾怀袖今年又给小石方准备了个大红包,这一回里面封了一张银票。
小石方捏着只觉得红包薄薄的,有些愕然。
“二少n_ain_ai……”
顾怀袖逗弄着他廊前挂着的那一只画眉鸟儿,笑道:“我忽然想起京城张府里,还有个叫画眉的丫鬟,回头你画眉鸟儿给她瞧瞧,也不知那妮子怎么想……”
说到底,还是忽然之间想到京城了。
顾怀袖回过头,看见小石方穿着旧袄子,有些心疼他:“账房那边没给你支月钱吗?怎的这样亏待自己,连身新衣裳也不穿?过年就得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回头来才好说新一年的事情。眼看着你这样大的人了,回头看看哪家姑娘要你。”
前面还好,一说到这个,小石方就摇头:“姑娘家嫌弃我,我还不喜欢她们呢。”
“什么小气话?”顾怀袖笑了一声,“年纪差不多也该婚配……”
她忽然顿住,看见有个家伙嘴里叼着个大鸭腿从厨房里偷偷摸摸出来,眉头一皱:“好小子!你偷吃的这是我的八宝鸭吧!”
李卫脖子一缩,吓得叼着鸭腿撒腿就跑:“二少n_ain_ai饶命!小的就是饿了啊!”
小石方在后头一皱眉,只觉得李卫屡教不改,回头得拾掇拾掇他。
不过……
“您也别动气,我预备着怕他偷吃,已经在外头隔着的那一盘八宝鸭里洒了辣椒水……”小石方平静地说着。
顾怀袖一怔,有些没想到。
小石方这边话音刚落,已经跑到圆洞门前面的李卫就惨叫了一声:“辣辣辣辣死了!”
阿德抬着东西从前面路过,一脚就给李卫踹了过去:“大过年的说什么呢?赶紧自己呸三声!”
“呸呸呸!”
李卫一手拿着鸭腿,一手使劲儿给自己舌头扇气,模样颇为滑稽。
远远地,顾怀袖看着,差点笑弯了腰。
她抹了一把笑出来得眼泪,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小石方想上去扶她一把,终究忍住了:“二少n_ain_ai,不要紧吧?”
顾怀袖摆摆手,一手扶着圆柱,只道:“不妨事,我就笑上一会儿……”
李卫这家伙,到底是不是那个李卫,顾怀袖也不怎么关心了。
现在他在内宅之中,每天都要闹出点什么笑料来,倒是解了许多人的烦闷。
顾怀袖笑够了,伸了个懒腰,却看见多喜从园子那边跑过来,手里端了个紫檀木匣子。
“多喜?”
“二少n_ain_ai,外头家丁说有人转交给二少n_ain_ai您的,说是新年的节礼。”多喜将外头说的消息说了,也不知道是谁。
顾怀袖心说也许是哪个街坊邻居送的,可看见那小叶紫檀的匣子的时候,便有些迟疑。
“光是这匣子便要值好些银子了,没问到是谁送的吗?”
她问了一句。
多喜也不解,方才外头婆子将匣子转交过来的时候便有些含糊不清。
她只说自己听见的:“方才婆子说,外头门房和家丁们本要追问,不过送礼人骑马来,说东西只要送到您手里便成,您一看便知道是谁送的。那人说完便走,闻说看方向是出城了。”
“这倒是奇了……”
说着,顾怀袖上前来将前面的锁牌拉开,轻轻一掀,匣子开了。
开了。
顾怀袖笑容僵住,浑身的血都冷了那么一刹。
——匣中铺着茶白的锦缎,只放着枚翡翠扳指。
第九十五章 落第投河
小石方从没见过顾怀袖这般表情。
他没动,站着看顾怀袖。
顾怀袖却没有再说话,她看见这一枚扳指之后,直接将匣盖合上了,道:“眼见着都过年了,自己忙自己的吧。”
说完,便直接回了屋。
张廷玉还在书房,他知道顾瑶芳跟太子那边的事情,可是这东西顾怀袖不会让他看见。
将那匣子放下,检查了一遍,顾怀袖什么异样都没发现。
她皱着眉,最后还是取出了那一枚翡翠扳指。
这扳指,跟之前的那一枚一模一样,也看不出到底是原来的那一枚,还是新仿的。
试着用手轻轻这么一扭,顾怀袖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想它能扭开还是不能扭开。
时间太短,还没来得及想清楚,手中的扳指便已经被扭开了。
里面躺着一张纸条,顾怀袖用指甲将纸条抠了出来,捏在手里有一会儿,才慢慢展开。
一张二寸长、三寸宽的纸条,上头仅有三个字。
拜个年。
拜个年?
顾怀袖真是病都要被吓出来!
她差点手一抖,将这一枚扳指给摔在地上!
四阿哥此人当真有病!
整日里没事儿干什么?拜个年需要用这么凶残的方式?
她差点咆哮起来,兀自站在屋里抖了半天,才勉强平复了心境。
纸条上只有这三个字,简简单单,似乎就是一个念头来了,顺手写下的。
现在四阿哥的日子指不定怎么无聊呢,没事儿了就撩个闲,也不嫌路途遥远……
顾怀袖身子有些虚软,方才如临大敌一般,现在放松下来只觉得整个人都被戏弄了。
可是仔细想想,真是拜个年那么简单吗?
都说是伴君如伴虎,这一位爷往后是要当皇帝的,谁知道他说是不是拜年?
也许是借着这个机会来敲打敲打她,也许是觉得自己曾经给他办过事儿,顺便来犒劳……这一枚翡翠扳指,可值不少钱呢。
就是不知道,这扳指到底是不是原来的一枚。
若这扳指是原来的一枚,事情可更有意思了,四阿哥要说给她的事情可可怕得很。
不过现在顾怀袖也没什么利用价值,那一位爷就跟养猫一样养着,时不时想起来戳上一把,也不管你下面人是怎么想。
她若有机会,必得要亲自问问,这“拜个年”到底是什么意思?
拜年也就拜了,写些吉祥话你能死?
好吧……
顾怀袖承认,若是这位爷写了吉祥话来,她估计今年都睡不好觉。
说到底,就是发愁。
拜年,拜年,拜个年。
有这么一“个”字,太随意了。
四爷压根儿就是打发阿猫阿狗的态度。
这时候的顾怀袖并不知道,京城里四阿哥正忙碌着呢。
现今太子气焰正盛,他也就缩在太子背后安安静静的,什么也不做。眼见着说要过年,明年各地就要开始乡试,再一年二月则是会试。
不知道顾三那一家的爷,今年是个什么模样。
四阿哥端了碗毛尖,喝了这么一口,看向坐在一旁还在修书的张廷瓒。
原本也在这边的太子,被康熙爷召去了,所以暖阁里只有他两个。
张廷瓒道:“四爷,我弟媳如今不过是想相夫教子,您何必还要写个条子去吓她?”
胤禛一抬眼,面容淡静得很:“拜了个年而已,有什么吓唬不吓唬的?”
他还真没动什么坏心思,也不过就是兴致来了写写罢了,今年练字时候还给小盛子写过一张,倒也没觉得有什么。
只是……
毕竟他身份不同,做什么都要让人揣测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真意。
想想他不过是一名阿哥,都让人这样忌惮了,坐到皇帝那个位置上,又有多少人没日没夜地去猜测他所想呢?
难怪,皇帝厌恶被人猜度来猜度去。
二人不过说了两句话,前面太子便已经进来了,于是二人不再说话。
远在桐城的顾怀袖着实被吓住了。
她琢磨了半天,还是将扳指给放进了首饰匣子里,再也不准备拿出来。
至于说什么给胤禛的回礼?
呵呵,他一个爷也好意思伸手问下面的人回礼?做梦!
好生一个年,竟然被他搞得这样提心吊胆,顾怀袖背地里诅咒他。
幸得只是一张字条,虽不明白四爷是个什么意思,也懒得去猜。
她懒懒散散地过完这一个年,也没跟张廷玉提到说京里送来东西的事情。
今年预备着赶考,虽然横着个赵子芳,也不能不去考,所以张廷玉还是忙碌了起来。
一日一日,顾怀袖总看见张廷玉书桌上摆满了的纸,偶尔进去收拾,发现写的都不是什么行书Cao书,而是一手漂亮的恭楷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