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说完,便追着那“汪兄”走了。
年羹尧知道方才那句话是骂他们这里三个人的,只冷笑了一声:“骂人的那个是汪绎,自恃才高八斗,与张二公子同出一处,乃是去年江宁乡试的头名解元,怕不怎么见得你呢。”
三十五年的解元与三十八年的解元撞在一起,却不知哪个更厉害?
张廷玉这时候忽然有些不高兴起来,这是被人骂“纨绔浪荡不知天高地厚”了?
早早交卷,果真是太高调。
那汪绎自恃状元及第已经是其囊中之物,他才思敏捷自以为自己定然是全场头一个交卷出来的,根本没将这当朝大学士的二儿子张廷玉放在眼底,一个屡试不中的三十五年江宁解元,能跟他一个一举拿下头名的解元相比?
刚刚交卷到后面厅中等候,竟然瞧见一个自己看不起的人比自己先交卷,优哉游哉在那儿等候,心里自然不平!
汪绎是何等才高八斗?断断不相信有人能在天亮时就答卷完成,所以断定张廷玉是胡说八道或者科场舞弊,谁叫张廷玉有个大学士的爹呢?
年羹尧这里跟汪绎接触过,知道这人高傲疏狂,言语之间满是厌恶。
张廷玉听了默不作声,似乎一点也不生气,甚至还笑了一声道“是个有意思的人”,照旧和颜悦色地跟大哥与年二吃酒去。
回来顾怀袖听说此事,看着张廷玉那波澜不惊的表情,只道:“你一个注定要得二甲头名的,还是甭想那么多了。”
张廷玉手抚着她的光裸滑腻的脊背,暗叹了一声:“不曾想我在旁人眼底是纨绔,多半因为我还是你所说的‘官二代’,想来在我功成名就之前,人人说起我,都说张英老大人家的二儿子了……罢了,这个汪绎……”
人太得意,难免失意。
顾怀袖倒是不担心。
会试一过,榜一放,张廷玉果然恰恰在第四,不偏不倚。
而会试头名赫然是那汪绎,若无意外等殿试便是今科的状元郎。
闻说张二爷瞧着那抄回来的名次,小心眼地将汪绎的名字从长卷上撕下来,沾了茶水,将那一点碎纸压按在桌面上,用无名指轻轻点着那沾s-hi的名字,似若无声地道:“此人犯我忌讳,断断不能容他。”
第一三零章 殿试金榜
“甭点了,炕桌都要点穿了。”
顾怀袖看着张廷玉那点点点点的动作,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吵得孩子都要睡不着了,她手里捏着一只拨浪鼓,恨不能扔到张廷玉的身上去。
孩子这都快一岁半了,手上腿上开始有了力气,天气一暖就给孩子换了小衣裳,没给继续用襁褓束缚着了。
胖哥儿伸出手去抓顾怀袖手里的东西,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随着自己娘晃荡的手转动,两边脸颊全是都松垮垮的肥r_ou_,倒是那两团r_ou_白里透红说不出的好看。
张廷玉点着那个名字的动作停了一下,看得心烦。
“往日我都不知我竟是这样心胸狭窄的人。”
“你不知没关系,我早已看清你真面目了。”顾怀袖漫不经心地说着,抱着胖哥儿让他站在席面上,颤颤巍巍朝着前面走,“你说咱们儿子什么时候能学会走路?”
“你怎么不问问我什么时候能金榜题名呢?”
张廷玉眉头紧蹙,嫌弃自己儿子得很。
他现在觉得顾怀袖的话真没错,丑八怪丑八怪丑八怪!敢跟他老子抢娘,简直不要命!
看着上面写着的“汪绎”两个字,张廷玉又看了看自己无名指指腹,上面被茶水蘸出来的墨迹染黑了一片,他一笑,竟然使坏直接朝着胖哥儿脸上一抹:“来,小胖子,爹给你画个脸!”
顾怀袖一没注意,张廷玉就已经两指头抹在了小胖子的脸上,一下把胖哥儿抹成了个肥花猫。
“呜哇——”
胖哥儿一下就大哭起来,挣扎着要闹,甚至使劲儿朝他爹扑腾着,就要翻过炕桌去跟他爹“决斗”。顾怀袖直骂张廷玉惹事儿精,时不时把孩子逗弄哭,他才高兴。
“张衡臣你再动我儿子试试!”
“我动他又怎样了?说得跟他不是我儿子一样……我就给他画花脸了怎么的?这不是挺好看吗?跟只猫儿差不多。”
张廷玉笑了一声,看着自己儿子那滑稽样子,一下有些控制不住。
顾怀袖啐他,“不要脸!回头让儿子认我不认你,来儿子……叫我娘,娘……”
“呜呜哇哇哇……”
以前这小子还能说两声什么“酿”啊“娘”啊一类的,现在只顾着哭,根本没别的声音,顾怀袖只觉得张廷玉这人太讨厌。
张廷玉却兴叹:“也不知道谁一阵一阵说孩子丑,一阵一阵又不许别人说孩子丑,一阵一阵说孩子胖,跟人家的孩子比了比之后就觉得胖点也好……也不知道是谁,前阵子拿笔给孩子画了个大花脸,现在又要说我给孩子画花脸不对……啧,当娘当成这样,也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啊!”
顾怀袖哄孩子,他就在一边风凉话,浑无半点的心理障碍。
顾怀袖心里流泪,前阵子是她看着张廷玉哄孩子,自己在一旁笑,果真是恶有恶报,活该自己倒霉啊!
“乖乖乖,小胖子你最俊了,俊小伙儿是不会哭的,乖,再哭下去就变丑了……”
“哇呜……呜呜呜。”
一下就停了,安静了,“咕噜噜”的几声响,是孩子喉咙里出来的意味不明的声音,s-hi漉漉的一双眼睛望着顾怀袖:“阿娘……阿娘……俊……俊……”
顾怀袖:“……”
这孩子谁生的!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这是个什么道理?
一岁半的小孩儿一说哭了就变丑,立刻就不哭了,这孩子得是成精了吧?!
平时说话等等能力跟普通小孩子一样也就罢了,有时候愚不可及,有时候又觉得这个孩子的感觉很准。比如现在,顾怀袖相信孩子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的,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意识,可他很准确德将这个意识表露出来了。
小孩子喜欢自己变漂亮。
顾怀袖看着这小子的大花脸,忽然笑出了声。
“等你小子长大了,我定然让你减肥去……”
她的“胖小子减肥计划”还在策划之中呢……
会试结果放榜出来,整个京城里都热热闹闹的,榜上有名的人最起码保住了一个同进士出身,前面的三名一般就是殿试金榜前三甲,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所以现在该高兴的都特别高兴,尤其是汪绎。
去年方才中了江宁乡试的头名解元,今年就要将状元收为自己囊中之物,可谓是春风得意。
放榜翌日,汪绎这乡绅之子,便请人在大福堂酒楼喝酒,还特意将请帖递到了张廷玉的府上。
张廷玉看了请帖,脸上扯出个笑容来,只问顾怀袖:“你说我去是不去?”
“爱去不去。”
顾怀袖扬眉,却又回头,“不过……你忍得住吗?”
说对了,张廷玉忍不住。
他还是要做官的人,现在不认识人,往后往哪里走?
所以他也不过是不大高兴一阵,去还是要去的。
张廷玉走后,顾怀袖想了想就抱着孩子去看吴氏了。
陈氏知道今天是顾怀袖第一次抱着胖哥儿去看吴氏的日子,今天也在吴氏屋子里坐着等,顾怀袖这一来倒是有一种婆媳和乐的感觉了。
只是顾怀袖觉得别扭,她带着孩子给吴氏请了个安,这才让王福顺家的带着孩子去吴氏的身边。
吴氏和颜悦色道:“二儿媳妇先坐下吧,哎哟,胖孙子到祖母身边来看看,看看……”
胖哥儿对吴氏还不怎么熟悉,不过看着似乎不是很吓人,就轻轻咬着自己手指头,看着吴氏。
自打霆哥儿没了,吴氏就像是被打蔫儿了的茄子一样,顾怀袖生下胖哥儿之后她只去看过几回,似乎也知道自己往日做的那些事情对不起二儿媳妇,也不敢去看。
现在磨了这一年多,总算真正地抱着孙儿了,她倒一下老泪纵横起来。
顾怀袖沉默着坐在一边,看吴氏擦眼泪逗弄孩子,她瞥了一眼坐在自己左手边的陈氏,陈氏也眼带着艳羡地看胖哥儿。
后院里三个女人,头一次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只因为这个刚刚出生没两年的胖哥儿。
尽管胖哥儿还是胖得跟只球一样,可吴氏只把它当宝贝疙瘩一样地看,哄着胖哥儿竟然就不搭理旁人了。
胖哥儿伸手想要拿吴氏戴在手指上的一枚玉戒指,吴氏也就退了下来让它拿着,只道:“这东西拿着就成,不能往嘴里放,回头千万要小心,放到小娃娃看不到的地方去……”
顾怀袖瞧见那玉戒指是特别漂亮的黄玉,也不知道是吴氏戴了多少年的东西,胖哥儿伸手这么轻轻一摸,竟然就让吴氏把戒指给脱下来了,她难免有些着急:“老夫人,这么贵重的东西,您……”
“他不过是个小孩子,玩玩东西也不打紧的,回头若是胖哥儿不喜欢了,你再给我送回来就是……是吧,二孙儿就是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