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了小胖,娘也心疼吗?”胖哥儿闻着自己娘锦缎帕子上清淡的香味儿,鼻子皱了皱,忽然道,“是龙井茶的茶香,娘您才从廖伯伯的茶楼回来吗?”
“就你鼻子最灵!”
顾怀袖把他沾着泥的花脸给擦干净,又换了一条帕子想要给他擦手,胖哥儿直接一把抓过那帕子:“儿子大了,怎么能事事都让娘帮着?我自己来擦就是了,嘿嘿。”
张廷玉要在翰林院当值,江南的事情顾不了,也不敢交给别人,只有顾怀袖上去打理了。
沈恙过了那一年之后,一下又开始稳扎稳打起来,变得像是个正常人了,罗玄闻那边松了一口气,现在一片的风平浪静,只是每个月都有消息传出来,这些消息都是不告诉廖逢源的,毕竟廖逢源也是沈恙那边茶行商帮的二把手,所以每次出去拿消息也去顺道看看他们,顺便了解一些江南的情况。
毕竟光看罗玄闻报上来的消息,不一定能事事兼顾。
顾怀袖被抢了一条帕子,只拍他额头,“笨死你!”
看看这小子简直胖成了个球,跟他那堆小伙伴站在一起,就看着这小子块头最大,一眼就见着了。有时候顾怀袖都怀疑这小子是不是还能变英俊了,可每一回想让给他减肥,又怕折了他身子,只安慰自己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于是就这么一回一回地心软下去,看着胖子一路变胖,根本无法有收势。
“今儿从那边回来,吃到一味还不错的雪花粉酥糕,你来尝尝,若觉得好吃,我让你石方叔叔给你做。”
青黛闻言,将带回来的糕点从食盒之中取出来,原是准备给小石方吃一口,就知道怎么做了,可如今胖哥儿一看肚子就咕咕叫,他讪讪笑了一下,自己拿了一块起来吃,眼睛立刻弯成了两道月牙,“这个虽没石方叔叔的好吃,可是也很好吃!我可以拿去给朗哥儿他们吃吗?”
“去吧。记得早些回来,你爹这回得了御试清书第一,回来有好吃的。”
顾怀袖叹了一口气,摸了摸他头。
“穷爹又得了第一,哈哈,那小胖过去了。”胖哥儿欢天喜地地撒开脚丫子就往自己小伙伴那边跑,一路风风火火地,“我娘给我带了糕点回来,你们也来尝尝吧。”
众人一见,都凑了过来,想要出来吃东西,结果没想到每一只爪子都是黑乎乎的。
朗哥儿有些尴尬,提议道:“要不去我家洗个手,咱们再吃吧。”
“好啊好啊。”
大家一起从钱家的角门进去,直奔水池,朗哥儿叫到:“刘妈妈,给我打盆水,我们要洗手!”
这还是大家头一次来朗哥儿家里,只觉得样样东西都很精致。
钱名世的妻子钱潘氏,一出来就见到朗哥儿带了一群脏孩子回来,顿时皱了眉,柳眉倒竖出来:“你们这是干什么来了?”
朗哥儿这才想到自己是背着娘出去玩的,只跟琳姐儿把脖子一缩,道:“胖哥儿说给我们吃糕点,我们就来……洗洗手……”
胖哥儿端着糕点,站在小伙伴中间,有一种说不出的茫然。
为什么别人家的娘看上去都这么凶?
他在家做什么都没人管,只要他不砸东西不伤人不蛮不讲理,一切都好说,他娘一直对他是放养的状态,以前也见过别人家的娘,比如周家小子他娘周李氏,还有顾家弟弟他娘顾孙氏,似乎都跟他娘不一样……
朗哥儿他娘也跟自己娘不一样。
为什么别人家的娘都跟他娘不一样?他娘到底是什么做的?
胖哥儿一下犯了迷糊,就这样看着钱潘氏。
钱潘氏皱眉:“罢了,先给他们洗洗手,糕点可不能乱吃……”
眼神忽然凝住,这端着糕点的盘子,看着只是白瓷的胎,可周围却是描银,当中规整地码放着十块雪白的糕点,看着特别诱人。
钱潘氏看向了端着糕点的胖哥儿,体型肥硕不说,脸上还挂着打娘胎里出来就没下去过的r_ou_,只是一双眼睛格外地漂亮。这谁家的哥儿竟然长成这样?
不过钱潘氏也没多想,她如今都是进士夫人了,丈夫已经中了探花,再不需要忍气吞声,对着这些小孩子也大度一些就成了。
她吩咐了人给朗哥儿他们端水来洗手,胖哥儿也凑上去洗手,他瞥了一眼琳姐儿。
琳姐儿粉嘟嘟地,嘻嘻笑着叫丫鬟们给自己拿帕子擦手,胖哥儿连忙献宝一样把之前从自己娘那儿顺来的帕子递了过去:“琳姐儿,给你擦手。”
这一帮都是小孩子,顺手就接过来了,琳姐儿笑得露出那一排整齐的小白牙:“谢谢小胖。”
胖哥儿摸了摸头笑了,倒是从鬼灵精难得憨厚了一回。
那一条帕子乃是上等蚕丝织成的双面苏绣素面缎,上头有富贵牡丹花开的图案,小姑娘一看就爱不释手,有些舍不得用来擦手了。
钱潘氏原本只是在旁边看着,可是忽然之间一见那一条帕子,有些眼花。
还没等她想明白,这条帕子到底哪里有些眼熟,小家伙们就一窝蜂地跑了出去吃糕点了。
钱名世这边只是普通人家,钱潘氏平常也见不到这样的好东西,日子都是打钱名世一路考过来之后才好起来了。
今日钱名世中了探花游过街,皇宫里赏了恩荣宴下来,怕是这时候才回来呢。
正想着,外头果然有人高升谈笑着来了。
钱名世乃是一朝及第,春风得意啊。
他与年羹尧是朋友,年羹尧少年得志,庚辰科就已经入选翰林院,他钱名世如今也成为了翰林院的修编,倒反而后来居上,压着年羹尧一头。
好在年羹尧自己也不在意,看着朋友好,便高声笑着跟他回来。
张英府邸也在这附近,所以张廷玉便一道回来。
三个人当中,张廷玉名声最高,虽然这两年在翰林院反而沉寂下来,可这一回考校清书,张廷玉又不声不响地拔了个头筹,真把无数看扁他的人气得猛吐几口鲜血。
年羹尧志得意满,以为自己能夺第一,不想还是被张廷玉给压了一头。
他叹了口气:“衡臣兄如今是越发高深莫测,内敛如玉了。”
张廷玉走在路边上,背着手,后面跟着几个人的小厮,他只笑道:“不过是运气,运气罢了。”
钱名世早闻说过张廷玉大才,又是庚辰科的状元和朝元,逼死过连中无缘的汪绎,对这张廷玉总有一种难言的发憷的感觉,更何况张廷玉还是翰林院殿撰,又得了今年清书第一,万岁爷赞赏有加,乃是将来的大红人,可得罪不得。
“张老先生太过谦虚了,若您都是运气,咱们怎么敢说是才学?”
张廷玉是今日清书第一,往后就该有事情派下来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不过也总该快要真正踏入朝堂了。在翰林院的这几年,无非就是磨练,将一群科举出身的精英,培养成朝堂上的精英,如此而已。
张廷瓒在詹事府也是日渐得人的信任,很快也是要高升的。
闻得钱名世此言,张廷玉背着手依旧朝前面走,不温不火,“万岁爷对年检讨与钱修编也是相当看重的,何必妄自菲薄?”
正说着,前面巷子口忽然传来一阵小孩子的笑闹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给你吃!”
“哈哈,看你满脸都是白的……”
“胖哥儿你娘真好,还给你带这些啊。”
“我叔叔做的比这个还好吃!”
“你爹是和稀泥的,你娘给你带糕点,你叔叔还会做吃的,是大酒楼的厨子吗?”
“我叔叔是我娘的厨子,做东西可好吃了……”
“朗哥儿他爹还是探花郎呢!”
一群小孩子笑闹着就奔了出来,脸上还是花的,眼眸里亮晶晶的一片,不谙世事。
钱名世一听见朗哥儿名字就火了,大喝一声:“臭小子干什么!”
朗哥儿吓得手一抖,糕点一下落在了地上,手都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放,规规矩矩战战兢兢地站住了。
张廷玉与年羹尧就站在旁边看着。
所有得小孩子一下就安静了,怔怔看着朗哥儿他爹,这就是传说中的探花郎吗?
朗哥儿和琳姐儿都是钱名世的孩子,这会儿畏畏缩缩地站了出来喊爹。
钱名世一看他们这脏兮兮得样子,还满身都是泥,气不打一处来:“让你们回去读书读书,你们怎么就跑出来玩了?以后能考得上举人和进士吗?玩物丧志!玩物丧志!”
胖哥儿左看看右看看,想起自己娘说的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他若是去c-h-a嘴,不会闹得更糟吧。
眼珠子骨碌碌地转,胖哥儿那小心思都被张廷玉背着手在后面看了个干净。
眼看着钱名世都要讲自己的孩子训斥哭了,张廷玉忍不住温声劝了一句:“小孩子爱玩,一时胡闹调皮也不必这样疾言厉色吧?”
钱名世还在气头上,闻言便冷笑了一声:“也不是张老先生的孩子,当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谁家父母看着孩子闹成这样不心塞的?
钱名世这话若是换了一个人说,铁定就没下文了。
只可怜,他对着张廷玉说了这话。
张廷玉也懒得反驳,想着快要到晚上摆饭的时间了,只道:“小胖子还不出来,回头你娘还等着咱爷儿俩吃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