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出手机,打了杏花君的电话。
然而,无法接通。
寂静的黑暗里,杏花君听见了某种声音。
醒醒。有人在叫他。
啊啊……吵死了……他翻了个身,想继续睡。结果一声仿佛刺破了耳膜的尖利声响穿过意识——干!他真的挠锅底!
“默苍离!”
“还是能醒的嘛。”默苍离蹲在他旁边,还没停住那个挠锅底的声音。“你为什么不回去?”
“啊让我再睡一会!”
“那么你的身体怎么办?”
“送你了。”
“虽然不知道原理,但是不能长期没有人管吧?”
“……这段时间那么多事情,让我逃避现实,休息一会行吗?”杏花君拍了拍他的肩,“你帮我扛几天。”
“你是怕痛吧。”默苍离一语道破真相。“断几根骨头而已。”
“——你说的轻松哦!”
杏花君也不是没回去接管过身体。问题是一回去就感到伤口的剧痛,马上就逃了回来。本来预计这两天就该醒的,但是病人持续昏迷,弄得主治医人也寝食难安。
如果一直不回去,没有人接管身体,不知道会不会有副作用。默苍离叹了口气,“算了,你自己都不担心……”
“我死了可没人给你做饭哦。”
“你死了,我跟着一起死而已。”
这话说得是很实际,但也太实际了,都有些凄凉了。
杏花君听了,一时没说话,只是在那躺着。他看向默苍离——这人坐在旁边,也不知在想什么。
“行啦……”他坐起来,从后面熊抱住默苍离,“抱抱抱抱!我们俩谁都死不了!”
幼稚。默苍离冷哼一声,不过没推开他。那人抱着他乱晃,过了一会又躺下去,说,我再休息一天!就一天!
……明天估计也这样说。
他看着躺在地上熟睡的杏花君。按理来说,杏花君的生活规律他都知道,这不是个嗜睡的人,自己这个房客也没有这样嗜睡的时候,现在对方的意识这样虚弱,说不定真的是受到了某种副作用影响。
“没办法……”他又望了眼地上熟睡的杏花君,慢慢走向了黑暗之中,“就帮你扛几天吧。”
27
当发现那是个病毒时,欲星移立刻安排,将默苍离的病床移到这座岛上。这是个很明智的决定,因为他并不觉得上官鸿信可以单人做出一个废掉止戈流的病毒。这需要大量核心钥,而这些钥,只掌握在一个人手上。
既然他带来的不是真后台,那么,真后台又在谁手上?上官鸿信可以得到那么多核心钥来造出毁掉止戈流的病毒,说明他根本不需要后台这种东西了;只有俏如来有这个动机。可那个时候,欲星移并不清楚这动机是什么。
“我们都知道止戈流是什么。”他们一起走下楼,来到海边:“但凡知道它是什么的人,都不会放心将它交给任何一个人,或者势力。”
“一个可以控制这个世上所有信息的工具……信号、网络、电波、辐s_h_è 、脉冲……一切能表达的信息都能被它捕获、控制、修改。”俏如来抓起一把细砂,看它从指间流走:“这真的是个能将世界变得更美好的程序吗?”
被默苍离选为学生的时候,他也认识了上官鸿信。他的学长是一个巨型财团的继承人,同时也是止戈流最大的出资方之一。当时,很多人觉得,默苍离利用了上官鸿信,选择了俏如来作为关门弟子和继承人。
但,是真的吗?
当他从捕风捉影中意识到老师的真正目的时,一切都崩溃了。他才是被利用的那个人吧?一个温和的、易控制的、循规蹈矩的学生……
就算如此,也绝不能让老师达成他的目的。
“一旦止戈流完成,它将会成为凌驾于所有智能之上的AI。到那时,依赖着信息而生存的我们,还能不能相信自己?也许只有剥离所有的假象,只留下意识——最本真的意识,我们才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海风里,欲星移的声音含着笑意:“人类啊,真是可悲却勇敢的动物。”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如果告密,老师、学长,甚至研究所的其他人,他们都会死。现在的我,心里些许还好过些——止戈流毁了,后台也没有用了。如果老师能醒来,也无法继续试验了吧。”他疲惫地笑着,站起身来,走向远处在海里玩水的弟弟:“一切都会有新的转变。做一个普通的研究员,找一份普通的工作……”
他对小空呢?弟弟对他的情感莽撞却真实,越过了所有的禁忌。他应该怎么和父亲解释这件事情?
“你还年轻呢。”欲星移拍了拍他的肩:“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杏花君出院那天,修儒很担心地等在一旁。他发现自己的老师经常有自言自语、表情狰狞的现象,很可能因为车祸伤及了头部。
“没事。”这天的杏花君,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很平静:“我一个人回家就行了。”
——养伤的这几天,大部分时间都是默苍离占据身体的主位——毕竟伤口太痛了啊!杏花君的意识宁可窝在安静的角落睡大觉。就连出院这天,控制身体的人都是默苍离。
出租车停了下来,家门口不出意外,又被恋红梅弄得一片狼藉。杏花君叹了口气,不和她计较,但默苍离寒着脸看着门口的喷漆和大字报,直接转身回了出租车。
“喂,你想干什么?!”
杏花君察觉这人有点异样,急忙试图劝住他。他报给司机的,果然是恋红梅餐厅的地址。
“——开什么玩笑!我才刚被刹车失灵的大卡车碾过,就要去找那个疯婆子吗!听话!回来!”
“我来替你解决这件事。”
“苍离啊,你别去找她!”
“她继续来s_ao扰一天,你就多一天麻烦……我也多一天麻烦。”他拉开车门下去,站在了梅香坞的门口。今天是休息日,餐厅外面有很多人排队,看来生意不错。这个浑身包着绷带、脸上还没消去车祸淤血的人下了出租车,引起了小小的注意:“交给我就行了。”
当他走近餐厅大门时,一眼就看到了恋红梅,她正在和主厨确定今晚的特色菜单。主厨先注意到了他,一脸愕然。她旋即转过头,也被杏花君现在的样子吓了一跳。
“你……你……”
“意外吗?”他故意加大的声音:“这不就是你想要的?”
大堂里的客人全都看向了这边。
“这么久的医闹,我都没有和你计较过——每天到我家s_ao扰,对我进行人身攻击……”
“等等!”恋红梅打断了他:“我没有找人打过你!”
“我出事的地方就在离这里不远,那辆卡车为什么会正好撞上我的车?是你的指使?本来你就一直在给我寄威胁信,因为我没有理会过,所以演变成了杀人?”就算知道那辆卡车是上官鸿信的安排,但这个时候,所有的锅都被扣在了她的头上:“我大难不死,但谁知道你会不会再来?所有人听好了,我叫杏花君,曾经是她儿子的主治医师。病人得的是绝症,她的孩子去世后,这个女人就对我怀恨——”
“够了!我没有让人杀你!”
“如果之后我出了什么事,她就是第一嫌疑人。”他向恋红梅逼近了一步,面色森冷:“我家前已经装上了针孔摄像,今后,只要你再敢来一次,我就把拍下来的照片贴满你的餐厅门口。”
说完,他直接转身离开了餐厅,留下了一屋子用狐疑眼神看向老板娘的人;杏花君在脑子里的吼叫声就没有停过,简直濒临崩溃:“你疯了!这是威胁!威胁!还是诽谤啊!犯法的!”
“她医闹你就不犯法?”
“这是我的事情,你那么上心做什么……”
“……你自己的事情,你就从来没上心过?”
就在路口,默苍离停下了脚步。他感觉到自己在发怒,这样鲜艳的情感,对这个人已经几近陌生。他为何发怒?怒火在脑中蔓延的感觉是那么灼热,令理智的寒意消退。
“也不是说不上心……我也有责任吧,明明知道是绝症的病人,还想得到更多这种病症的信息,继续治疗,病人在最后一段时候,过得很痛苦……”
“这是你的责任吗?”
“我知道啊,如果不这样做,永远没法得到更多的信息。但那是她的儿子吧?和失去了儿子的那种痛苦比起来,只是在大门口喷漆啊扔垃圾啊……”
“——如果我告诉你,这场车祸是我和我的学生策划的,你也不在意?”
“我当然不……”
这个人习惯x_ing地顺着答了半句,戛然而止;下一秒,像是能把耳膜炸裂的声响在大脑中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