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雨见他人神交战,久久不语,目光微敛,把杂志搁在矮几上,起身走向穆玄英。
“嗯?如何?”
见他缓缓靠近,穆玄英悄悄地后退,解释道,“呃,那个,我睡相不好,怕晚上踹到你。”
“哦,我不介意。”
“那多不好意思。”
“那……”莫雨故意顿了一顿,欣赏穆玄英忐忑的表情。待欣赏够了,他半开玩笑道:“我可以压着你睡。”
27 我的幸运
???穆玄英脸色骤变,瞪着一双乌黑的眸子,都要喷出火来,他气咻咻地嘟哝,“你无耻!”
莫雨哎哎叫道:“帮你压着脚而已,嗯?你这是想到哪儿去了?”
太气人了啊!这人怎么恶劣起来跟莫小疯一样无耻!姓莫的果真都一个德性!亏自己那么喜欢他,把他当好哥哥般对待。真是……真是……脸皮又没他厚,自然说不过他,穆玄英咬咬牙,只好拔腿便走。
莫雨伸手一勾,拧了穆玄英的后衣领,就将人捞回了卧室。
……
就寝时间到了。穆玄英抱着双膝,坐在床角,怒气冲冲地“瞪”着莫雨。莫雨见他那小模样,哭笑不得,气定神闲地铺开空调被,对他说道:“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强权!专制!”穆玄英闷闷道。
“还有什么,继续说。”
“霸道!无耻!不讲理!不要脸!……”说的一个比一个大声。
“……再继续说,我就真吃了你。”莫雨两手环胸,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嘴角还噙着笑。
“呜呜——明明是你让我继续说的。”穆玄英方才的嚣张气焰又被打压了下去,一脸的委屈。
两人没营养地斗了一会儿嘴,莫雨才啪地关了灯,整个房间只剩床头柜上的台灯还亮着。莫雨半坐在床头,将枕头垫在身后,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穆玄英注意到他的动静,回身瞧他,却见莫雨抓了本杂志在手里,在台灯的明亮灯光下,安静地看书。
莫雨有睡前看书的习惯,这点倒是同穆玄英一样。只是穆玄英是用手机读电子书,此时也正在睡前阅读。
“莫雨哥,你不是累了么,还不睡?”
“十几年的习惯不容易改。再说,身体累并不代表精神也累。你困了就先睡,灯光会影响你吗?”
穆玄英摇摇头,道“不会。”他注意到莫雨手中的书是一本旅游杂志,随口问道:“你是要打算去旅行吗?”
“嗯。你正好放暑假,我带你出去玩玩。”莫雨倒是早有打算,趁穆玄英放假,一起出去玩一阵子,联络联络感情。
“咦?!带我去?”穆玄英蹭地坐了起来,双眼溢满喜悦,正要答应,眼中的明亮又瞬间黯淡,变得沮丧起来,他撇嘴道:“不行,我要打工呢。”
莫雨不以为意,“你那个甜品店侍应生的工作?又不是全职,能赚多少?”
穆玄英道:“我还接了份工作,在方所书店,我很喜欢那里的环境。”
莫雨皱眉,问道:“你打了两份工?”
穆玄英点头:“嗯,就暑假工。”
莫雨道:“为什么?”
穆玄英也不隐瞒他,道:“我需要钱。”
这么耿直的答案,令莫雨一时说不出话来。穆玄英见他那模样,噗嗤一笑,说道:“我无父无母,不自己赚钱,怎么上学啊?”
“你舅舅呢?你父母总不可能什么都没留下吧?”
穆玄英半撑起身,将枕头靠在床头,也同莫雨一样,半躺在上边。“我舅舅这些年身体不好,上回我在医院错上了你的车,就是那时候正好去看望他。现在手术切除了肿瘤,但他还患有布加氏综合症。舅舅一家一直在乡下,算不上贫穷,却也并不富足,哪经得起这样折腾。当年他替我保管的遗产,我这几年读书也花得差不多了。再说,养我十年,也没少花钱呀。他现在病了,都不敢做手术,可药钱也不能省。我想替他攒笔钱下来动手术,或许是杯水车薪,我也会尽力的。”
莫雨知道穆玄英心地善良,无论是那个在游戏里不愿牵连别人的天狼,还是现实里尽力替亲人分担的傻毛毛,这份纯然的善良,莫雨为之心动。
回想起来,他终于明白为何会喜欢上穆玄英。第二次见到他时,那个暴风雨的傍晚,适逢自己心情烦躁,正好看见穆玄英冲入大雨中为孩童取回玩具那一幕。傻毛毛浑身被雨水淋得透湿,脸上淌着水珠,模样狼狈不堪,却洋溢着自然和煦的微笑。穆玄英的笑颜,如同黑暗里的一道光明,能暖透人心,再糟糕的心绪也会被他所融化。
莫雨虔诚地想,他要更加珍惜穆玄英,待他百般的好。他望着穆玄英眉眼,台灯的光并不强烈,堪堪映照在穆玄英的侧脸上,令他无法仔细看清,而正是这样的不真切却让莫雨的脑海里闪现出熟悉的画面……
“啊……原来……”莫雨欲言又止,恍然而笑。原来如此……他并不是第一见到穆玄英,缘分或许在那个时候就种在了他们之间。
缘分啊,真是奇妙的东西。
穆玄英见他笑,不解道:“原来什么?哎呀,你笑什么?”
莫雨摇头,他还不想现在告诉他,便又岔开话题:“你舅舅没小孩吗?”
穆玄英道:“有。我表兄。”
“那不就得了。那是该他儿子操心的事情。”
穆玄英沉默了,良久才道:“哥哥没在国内,在新西兰读书,毕业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打算回国来。”
他的语气有些淡淡的,莫雨觉察出了其中细微的不同,复又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穆玄英稍低了头,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双目微垂。
莫雨问道:“所以你哥哥出国留学的钱,是用了你父母留给你的钱?”
穆玄英猛然抬头,眼睛睁得大大地望着莫雨。
莫雨见他震惊却沉默的样子,一切都明白了。他触及了真相。这样的真相下,穆玄英一定压抑了许多年,却仍旧怀着这样的善意对待他舅舅一家。他抬手抚摸上穆玄英的头,心疼地轻轻揉着,带着安抚的意味。
“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的话……”
穆玄英缓缓抬头,他心中的委屈,这么几年来,一直深埋在心里,无法与人诉说。如今,终于有一个人,可以让他好好地宣泄。穆玄英将脑袋轻轻靠在莫雨的肩头,放松了紧绷的身体,似乎也把内心的包袱,让莫雨与他一起分担。
他们不仅可以分享快乐,也可以分担忧愁。
“哥哥比我大两岁。我书读得早,所以在学校与他同一年级。那时候他成绩很好,虽然小学和初中都在县里的学校,中考时考到我们学校,是所市重点,便来了D市主城。刚上高二那会儿,学校有一个交换生项目,对口新西兰一所公立高中,为期十个月。若是期满可以在那边参加考试,成绩合格就能留下继续升学。每个年级交换生名额只有一个。我和他都参与了选拔,成绩下来,我分数比他高……”穆玄英顿了一顿,他感受到莫雨收紧了揽着他肩膀的手臂。
“……我……我后来不小心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当时姆姆哭着求舅舅,让他去学校告诉老师,就说是我主动放弃,让第二名的哥哥顶替。”
“我爸牺牲的时候,他的领导承诺等我毕业后可以为我安排工作。姆姆就想,反正我毕业后没有求职压力,好过到时候哥哥找不好的工作。他们就这样,瞒着我……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可是,我什么都知道,我全都知道……”
穆玄英没有哭,却浑身止不住地战栗,他双手情难自已地抱住莫雨,将头埋在他的臂弯里。莫雨顺势揽住他,给予他最温暖、最可靠也是最坚定的胸膛。
平复了一阵,穆玄英没有抬头,汲取着莫雨身上的味道,闷闷地倾诉他的委屈,“爸爸的存款和抚恤金都由大舅替我管着。除了家属院的房子,我爸在城北还有一套商品房,比这里小一些。大舅与我商量后,就替我把房子卖了。那笔钱用作我读书的学费和生活费,如果要继续读研,大舅说都随我的意思。可没多久就发生了交换生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