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这府里也就一个张廷瓒了……
她一面寻思着,一面去张廷玉书房里翻找了一会儿。
那边的几排书架上都是些游记之类的,名山大川,史学经义,顾怀袖不大感兴趣。
她又看向了正面的书架,该庆幸的是,张廷玉没叫自己看什么女戒女则,不过……这里能看的书,其实也不多。
目光从无数的书脊字迹上移过去,顾怀袖只觉得眼花。
张廷玉看的书,未免也太多了。
她随手抽了一本出来,看了看书页的边缘,有些发毛的痕迹,看着已经翻过不知多少次了。
换了一本,依旧这样,随便打开,里面每行印刷字中间都有小小的批注,依据墨色的深浅又能分为好几种。
一本书做过的注解,肯定不止一次。
顾怀袖想着,又把书放了回去。
这些都是她看了就头疼的东西,她喜欢轻松一些的……
手指从书架上滑过去,忽然瞧见一本随意放在角落里的书。
这一本的位置很偏僻,似乎是被人随手塞过去的。
顾怀袖也随手取出,却是一本《容斋随笔》,她没想到张廷玉这里竟然也有。这书有很多部,不过张廷玉这里似乎不全。存世的有许多本,是宋朝洪迈前后写了十八年的书。随笔,续笔,再笔,四笔,五笔……这随笔,本来是说写上十六卷,不过写了十卷,洪迈便去世了,所以统共十卷传世,却不知共有多少本。
她记得,全本似乎有三百多,不过这三百多也没完全流传下来。
顾怀袖曾经看过,不过有的东西是在这个时代能看见,那个时代却不一定能看见的。
刚刚翻开,她便看见手指指甲上飞上来一片灰烬。
顾怀袖顿住,她看见书页的夹缝之中,似乎有不少纸灰的痕迹。
手指轻轻在指甲盖上一点,那灰烬便在她指尖化开,成为粉末。
也许是烧什么东西的时候,灰烬掉进书里了吧?
顾怀袖心里这样想了一下,却随手拂了拂,又把书页夹缝之中的灰烬给吹开,直到这翻开的两页干干净净了,才看向上面的文字。
她坐在了张廷玉平时坐的位置上,看着书。
青黛走过来,把手炉给她放在了腿上,让她能暖着。
顾怀袖道:“你去叫人探听着,看看阿德什么时候回来,一会儿大爷也该回来了。”
她做事,从来都有自己的道理,青黛习惯了她的风格,也不多问,就去守着了。
大房那边也没什么消息,长安似乎也安静下来了。
顾怀袖翻了翻书,一则一则的笔记看下来,也就打发打发时间罢了。
方翻了十五页,外面青黛就进来了:“二少n_ain_ai,阿德回来了。”
顾怀袖刚刚要翻开下一页,手指却堪堪顿住,已经翻了一半。她没注意到下一页的夹缝里那一张烧了一半,还留有焦痕的纸,在青黛进来说话的时候,已经毫不犹豫地将书给合上,而后随手往身后的书架角落里一塞,同时问道:“大爷呢?”
“阿德说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顾怀袖抱着手炉,拍了拍手,刚刚走到门口,却忽然有想到,张廷瓒没道理这么快就动手,现在不过都是怀疑,连个证据都没有,不急于这一时。
她又走回来,这一回没回书房,只是道:“最近都把耳朵给竖起来,没事儿别往大房那边钻,谁惹了事儿,我第一个收拾谁。”
众人都以为顾怀袖是怕惹了大房那边的姨娘,都点头应着是。
第五十六章 隔岸不观火
阿德今日很忙。
其实大约是手上不忙,心里忙。
他也说不清揣着这一封信去找大爷的时候是个什么心情,早年二爷跪在大爷门外,大爷病着,丝毫不知。
可阿德知道,心里却是不大喜欢张廷瓒。
二爷落到如今这境地,又何尝没有大爷的原因在?
老夫人偏心,都把心偏到了大爷、三爷的身上,现在还有个四公子……
说多了,其实也就是个迁怒。
阿德一路胡思乱想,带着信去了宫门外。
午正二刻,便看见张廷瓒从宫门那边过来了。
阿德连忙上去,悄悄地递了信,也没看大爷的脸色,便提前赶回来报信了。
他一路跟二少n_ain_ai的贴身丫鬟青黛说了事情,这边回来却装作压根没去找过大爷一样,又来张廷玉身边了。
张廷玉早早写好了今日的策论,也论六国覆亡之事。
见阿德回来了,他看了一眼,竟然一个字也不问,只道:“今日不在书斋里用饭了,回屋去。”
说完,他便直接出去,将今日的策论都扔在了桌上,带着阿德回去了。
顾怀袖捧着手炉正坐在炕上,那边丫鬟开始布菜,她乍一瞧见张廷玉回来,有些吃惊:“今儿怎么想起回来了?”
“天气冷,书斋里连先生都偷懒,我又什么不能偷懒的?”
张廷玉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坐下来便问:“今儿吃什么?”
顾怀袖:“……”
为何觉着张二公子这嘴也开始养刁了?
她是不是不应该让他吃小石方做的东西……
眉头锁着,顾怀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张廷玉便随手抓了几颗棋子,在棋盘上摆着,笑道:“你若是再想小石方,我真要把他撵出去才能泄心头之恨了。”
“毛病,你恨他作什么?”
顾怀袖只觉得张廷玉忽然不讲道理了起来。
“你最近满脑子都是什么破事儿啊?迁怒不成?”
张廷玉挑眉:“你没闻见味儿吗?”
“什么?”她有些发怔。
张廷玉叹气:“孺子不可教也。”
没救了,顾三这迟钝,有时候还真是要命。
聪明的时候聪明,愚钝的时候愚钝,本以为娶了聪明人,不想还是蠢妇。
张二公子仰头看了看房梁,一脸的慨叹,也不说话。
可顾怀袖瞬间就感觉到了一种鄙夷,是她被鄙夷。
“有话直说就是了,卖关子……不就是酸吗?十个你张二,也比不上我一个小石方。老早就跟你说过了,你怎么还是不自量力呢?”
从顾怀袖这里看,张廷玉就是一个j-i蛋,小石方就是一块石头。
j-i蛋老想干掉石头,这不是找虐呢吗?
两个人贫了一阵嘴,还没等聊到大房那边的话题,竟然就出了乱子。
青黛进来的时候有些哭笑不得:“二爷、二少n_ain_ai,石方小师傅那边又出事了。”
张廷玉一听,还不知道后续呢,便刺了一句:“你这厨子就是个事儿精。”
“瞎说!”顾怀袖有些不耐烦了,“从小陈姑娘到万岁爷,还能有个什么事儿啊?”
“是、是……冯姨娘……”青黛看顾怀袖张牙舞爪的样子,畏惧地缩了缩脖子。
听见这三个字,顾怀袖差点一口茶给喷出来。
她呛了一下,一个小小的姨娘也敢跟她小石方杠上?
“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顾怀袖已经有些无力了。
她觉得,小石方就是名气太大,所以才有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找上他。
名气大,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是金子,总是要发光的,麻烦现在不来,往后也会来。
只是冯姨娘……
青黛回道:“原也不关石方小师傅的事儿,只是冯姨娘想吃酸的,可那一道菜特别复杂,厨子们都做不出来,被姨娘那边寻了不高兴,就求到石方小师傅那边去了。现在石方小师傅不知道,这菜是做,还是不做。”
“做做做做做,”顾怀袖一连说了五个“做”字。
青黛有些诧异,不过还是准备躬身行礼,就出去回了厨房。
没料想,顾怀袖眼皮子一搭,嘴皮子却是一掀,冷冰冰吐出后面五个字:“做她个头啊!”
平白无故怎么又找上小石方?
这是要拖自己下水?
顾怀袖摆摆手,对青黛道:“你让小石方给我装发烧,头疼脑热,什么病不能装?这府里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做,个个都当自己是谁了呢?皇帝来了他都不做,谁敢使唤他,当心我刁民到他头上去。”
好歹这“市井刁民”的称号还是皇上给的,小石方更是她夺下来的人,府里这些个人,真是越无知越大胆。
张廷玉只觉得奇怪,看了顾怀袖一眼,挥退了丫鬟:“你何时招惹过冯姨娘?”
“我哪儿能惹了她?”顾怀袖才是冤枉,“若不是今儿在大嫂那边见了一次,我根本不知道竟然还有这么个人。这人也就是个无知蠢妇了……”
她翻了个白眼,低头吃饭了。
二房这边的意思,传到小石方那边,小石方也就正好病了,说是有风寒,怕传了病气到菜里,这菜怎么也不能做,不敢做。
冯姨娘那边的丫鬟,见小石方这么坚决,连风寒这样的理由都搬出来了,才是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