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辰昊不太想理他,他其实一早就没有抱着穆渔花这么多钱只是为了“追求”自己,他又并非爱做梦的小女孩,怎可能因此感动?却听穆渔情意绵绵道:“不过,就算这里毫无投资价值,为了季少,我也会买的……”
季辰昊放下粥碗,说:“滚。”
穆渔是何等样人,怎么会被一个“滚”字就打发,笑嘻嘻地看了一眼表:“才七点半,季少睡了一天了,不出去走走?”
季辰昊说:“不,滚。”
“那就不滚嘛。”穆渔往他身边挪了一点,季辰昊不由自主地斜过身体远离他一点,结果穆渔又往他那边挪,季辰昊避得太用力,这公寓里自带的沙发讲究经济实用,地盘不稳,整个连椅带人侧翻过去。
穆渔一手托住他的腰一手拉住他的胳膊将他扶了起来,笑道:“我有这么可怕吗?”故意往自己身上闻了闻,“每天都洗澡,也不臭啊。”
“……”季辰昊一时思维有点冻结,没办法立刻回答他。温热的手掌摆在他的腰上算得很规矩,没有乱动,但是与人这种程度的亲密接触是他从未有过的,甚至于从他有记忆起,爷爷和父亲这样抱他的次数都不多。
季大少脑子回过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穆渔像狗一样闻自己的胳膊,穆渔身上没什么不好闻的味道,就是用的香水气味太过木质香调,仿佛沐浴焚香过后的味道,和他这个轻浮的x_ing格全然不符。
“Diptyque的檀道。”他淡淡道,“这种香气像和尚,不适合你。”
“咦。”穆渔惊讶,“我以为你不懂香水的。”
季辰昊沉默了一下,避开了他的手:“家母喜欢用。”冷感的木质香气,清心寡欲的檀木味道,他的母亲是个端庄自持的女人,显而易见的,不太会讨男人喜欢。
穆渔对季家的事情有所耳闻,有些抱歉地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季辰昊点了点头,虽然穆渔嘴里很少有真话,但他还是相信这件事不是刻意安排的。他的母亲过世得过早,他不懂风情的父亲一直到母亲下葬,都不知道母亲喜欢的是哪种香水,何况外人?
穆渔莞尔,难得地彬彬有礼道:“那么作为赔罪,我带季少去一个地方。”
季辰昊干脆地说:“不去。”
穆渔惊讶:“你睡了一天了还想睡?”
“……”季辰昊发现自己的确是毫无睡意,平时这个时候他应该刚吃完晚饭,然后看报纸看报告,十点准时洗澡睡觉,毫无新意毫无惊喜如同机器人一般精准的生活。
穆渔拉住他的手,桃花眼笑得弯弯:“来吧,不耽误你什么,真的。”
穆渔带他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且越开越偏僻,季辰昊很怀疑他要带自己去哪里,难道是突发奇想要绑架自己?就在他拿出手机考虑要不要给夏磊打个电话让他万一明天看不到自己就报警的时候,穆渔停了车,终于到了。
季辰昊从不知道这座城市还有这么偏僻的地方,也许是城市规划还没有到这,也可能是因为这里已经是完完全全的城市边缘,月夜之下的湖水静静流淌,四周是切成四四方方的农田,竟然都种着菜,他被穆渔牵着走了几步,不知从什么旮旯里蹦出一只鹅,嘎的一声大叫。
“……什么地方?”
穆渔笑道:“不错吧,我包下来了。”
“你包下来了关我什么事,我是问这是哪里。”
穆渔含情脉脉道:“我主要是让你对我的财力有个更清晰的认识……”
大鹅又“嘎”了一声,季辰昊忍不住伸出长腿踹了穆渔一脚。
穆渔一边躲一边笑道:“别……这里还在开发的,我包下来准备做成度假休养区。”
这是做生意投资的事了,属于季辰昊擅长的领域,他立刻听懂了,点了点头。城市人见多了钢筋水泥,吃多了山珍海味,就会逐渐矫情地开始返璞归真,想去乡下种田喂j-i,只不过很少人记得如果真的去过那种生活,每天都会被泥土肥料的味道和各种虫子包围。这片农田里的作物都长得不错,看来有专人管理,可以满足城市人们无聊过来挖挖菜的消遣心理,又不至于真的把日子过成上个世纪。
“哎季少你过来。”穆渔又要来拉他的手,季辰昊避过,跟着他往前走,于夜色中走近一点温暖的橙黄色的光,穆渔让他临窗坐了,窗外就是静谧的湖水,远处的树木影影绰绰。
屋内还有两三个少年,支着画架在画着什么,十分专注,对于他们二人的忽然闯入完全不动声色。
季辰昊有点不想破坏这样安静的氛围,就一直没有说话。幸而那几个少年人没多久就画完了,收拾了画具陆续离开,他才问:“这些是什么人?这么晚回家有人接吗?”季大少自己都没有发觉这句话不太像自己说出来的,他原本从不关心别人要做什么。
穆渔端了两杯茶过来,笑说:“他们不回去,住在这里。虽然还没完工,不过已经有部分房间可以住,我跟他们老师是旧交,安排他们来写生学画。”
季辰昊眼睛里难得有一点疑惑:“晚上也要写生?”
穆渔笑得露出两颗虎牙:“季少,学画向来辛苦。”
季辰昊对画画一窍不通,决定不再过问,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味道有些奇怪的发苦:“灵芝?”
穆渔手往外一指:“那边是个灵芝园,会用灵芝熬茶,去了孢子的灵芝也会拿去喂j-i产蛋,农田里的麸皮豆粉玉米等又可以反作灵芝营养物。”季辰昊“嗯”了一声,难怪穆渔不依靠自己父亲也能创下不小的基业,这里确实舒适且应有尽有,他只是坐了这么几分钟,就有了一种早点退休住过来的冲动,这种安逸感太消磨人意志了。
于是季大少放下茶杯:“没别的了?没别的就回去吧。”
穆渔一根长长的食指放在唇边,微笑着“嘘”了一声,示意他将椅子的靠背放下来,成为一张颇为舒适的躺椅,然后不再说话。
季辰昊一躺下来便看到窗外沉沉的夜幕,月光挺亮,但是城市的夜空依然很少有星星。四周逐渐彻底静谧下来,等到心与环境一起安静下来后,就能隐隐听到一种清脆的鸟叫声。
那鸟似乎不知疲倦,一声接着一声,声音却始终悦耳清亮,只是又奇异地带着一种凄清的味道。
季辰昊道:“这是什么声音?”
穆渔说:“你听它的叫声像什么?”
季辰昊侧耳去认真听,听了许久,只听到有规律的“咕咕”声,过了一会儿,脑中忽然灵光一现,轻声试探道:“布谷?”
穆渔笑道:“就是布谷鸟。叫声一直是布谷布谷,催人快快播种。城市中很难见到了,但一旦有绿树青Cao,有蝴蝶昆虫,就很容易吸引到它们过来。”
季辰昊安静听着,穆渔道:“其实布谷鸟还有一个名字更为普通人熟悉,叫做杜鹃。”
季辰昊接口道:“望帝春心托杜鹃。”
穆渔笑说:“是的。因为叫声一直是布谷布谷,也叫做四声杜鹃。杜鹃、子规,许多诗人都描写过,因此也是国画中常有的意象。”
季辰昊“嗯”了一声:“你画过。”
“是啊画过。”穆渔望向窗外,慢慢道,“国画画花鸟,求的往往是意象,是神似而不是形似,但我当时年纪还小,很想看看杜鹃鸟究竟长什么模样,所以到野外去找过很久。布谷鸟不会自己筑巢,喜欢把自己的蛋生在别的鸟巢中,让其他鸟孵化。它的雏鸟又往往孵化得早,会将原巢的鸟蛋拱出巢外摔碎,以免和自己争抢食物,有的时候会把刚孵化的其他雏鸟也推出巢外活活摔死。”
“……”季辰昊有点不舒服,道,“别说了。”穆渔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说:“对不起,我没有影s_h_è 什么。”
季辰昊皱了皱眉,低声道:“真恶心。”
穆渔笑道:“这是杜鹃的天x_ing,几百几千年都是这样。”
季辰昊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要提醒我外来的私生子被生下来只是‘天x_ing’吗?”
穆渔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