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上坐不下那么多人,只有林栖和校队教练跟了上去。一个护士在给那个男孩吸氧,其他人在抢救江秋尽。
一个戴着眼镜,三十岁左右的男医生迅速做了判断,果断的说: “立即给0.1%肾上腺素,先皮下注s_h_è 0.4ml!”
“静脉穿刺注入0.2ml肾上腺素!”
“5% 葡萄糖液滴注,维持静脉给药畅通!!”
林栖看着江秋尽毫无生气的脸,忽然就开始慌了,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林栖什么都不知道,脑子很乱,无数的想法蜂拥而至,他无力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像是等待判刑的犯人。
直到江秋尽的情况稳定下来,开始吸氧,林栖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校队教练通知完学生家长后,拍了拍林栖的肩膀,夸奖道:“林栖,我已经让陈老师通知他家长了,你们这次做的很好。”
林栖说不出话来,在到达B大附医的时候,林栖跟着医护人员一起跑去急诊科,那个初中男孩是因为突发室颤,急诊科主任正组织医务人员对他进行抢救,江秋尽被诊断为神经源x_ing休克,要转到重症病房观察半小时,半小时后如果没事,就是轻度的,之后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
教练让林栖跟着江秋尽,自己去跟那个初中男生,让林栖有事电话联系自己,毕竟那边的情况更加危急。
尤婉是在二十几分钟后到的医院。一个穿着西装的青年男人跟在她身后,尤婉看起来很年轻,云一样的秀发松松的盘在脑后,脸上不施粉黛,眉眼温柔,穿着黑色的职业套装,看起来很干练,见到林栖,上前握住他的手,温柔的问他:“你就是林栖?”
林栖点头,礼貌问好:“阿姨,您好。”
尤婉拉着他坐下,脸上挂着担忧的表情,又道:“我都从陈老师那里听说了,这次多亏了你,我先去看小尽,等会儿再跟你说说话。”
林栖看着她那张和江秋尽不甚相似的脸怔怔的点了点头。
转VIP病房的时候,主任亲自过来确认,和尤婉寒暄了一会儿,帮江秋尽做完检查后,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才离开。
尤婉握了握江秋尽的手,示意林栖出去说话。
两人坐在外面的排椅上,从窗外看去,天色已经晚了,昏黄的云朵和灰蓝色的天空交织在一起,远处出现了一弯淡淡的月亮轮廓。
这一层楼里病房不多,来往的人少,一时间竟觉得十分安静。
尤婉已经把西装外套脱了,白衬衫的手袖挽到手肘,她叹了口气,脸色有些疲惫,她直直看着林栖的眼睛问:“你是小尽的朋友,对吗?”
林栖点头,坚定的回答:“对。”
尤婉轻轻的颔首:“我叫尤婉,你可以叫我尤阿姨。”
林栖从善如流道:“尤阿姨。”
尤婉将垂在额侧的头发拨到耳后,温柔的说:“尤阿姨想拜托你一些事。”
林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您说。”
尤婉犹豫了下,蹙着眉头,缓缓的说道:“小尽他,有肢体接触恐惧症。”
“这是一种接触障碍。”
林栖没想到她说的居然是这个,一时间也愣住了,肢体接触恐惧症?
林栖茫然的问她:“接触障碍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他清醒的时候,无法和别人发生肢体接触,包括我。一旦接触到,就会焦躁不安,甚至面红耳赤、出汗、心跳、心慌、震颤、呕吐、眩晕,如果被人群包围,就会出现濒死感和剧烈的恐惧感,甚至休克。”尤婉每说出一个症状,林栖的脸色就寒上一分,因为当他回想起这四个星期里和江秋尽相处的点滴,才发现这里的每一条症状都在江秋尽身上出现过。
林栖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江秋尽不愿意搀扶自己,为什么要戴着白手套,为什么会出现那些剧烈的反应,还有今天,江秋尽肯定是强忍着不适感去救人,后来松了一口气以后,被包围的恐惧就涌了上来,才会发生神经源x_ing休克。
一切都能解释清楚了……
林栖按着自己的额头,心冷了下来,强烈的自责涌上心头。林栖不知道江秋尽有这个病,林栖原本只是以为江秋尽不合群,孤僻,便自以为是的去接近他,还让他去帮自己买饭,搀扶自己,当江秋尽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该有多难受,那些反应有多少次因为自己而出现在他身上,林栖无从得知。
尤婉像是早就猜到林栖的反应,又说道:“至少在四年前就开始出现接触障碍了,后来发展成恐惧,他一直在配合治疗,心理疏导和吃药控制,但是这一块现在医学上没有更好的治疗方法了……”
“原因呢?”林栖揉了揉脸,语气有些焦急,“他总不可能莫名奇妙就得这种病了吧?”
尤婉没想到林栖会问这个,眼眶瞬间就红了,她用双手捂住脸,一时间竟有些崩溃。
林栖一看就慌了,忙安慰她:“尤阿姨您别着急,不想说就不说了……”
尤婉很快就整理好了情绪,闭着眼摇了摇头:“你是他朋友,他唯一的朋友!最近他的状态明显好了许多,或者你知道原因后,能够帮帮他。”
林栖郑重的点了点头,握住了尤婉冰冷的手。
尤婉抿了抿唇,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事情要从六年前说起……”
林栖没想到,他会听到一个那么难过的故事,这种难过蔓延至他的躯干,游向了他的心脏,就像一团浓的化不开的雾霾,盘踞在他心间,让他觉得透不过气来。
六年前,江秋尽的爸爸江钰,一个优秀的外科医生,因为手术中出现医疗事故被革职调查,而在这期间,江秋尽的母亲遭遇车祸去世,江钰受到刺激后跳楼自杀,只留下十岁的江秋尽一个人。
随后,江秋尽被他的伯父收养,没想到他的伯父有暴虐倾向,平常没事,但一喝酒就对江秋尽拳脚相加,到最后演变得越来越严重,长时间的虐待让江秋尽难以忍受,在这期间离家出走过几次,每次都被伯父找了回来,清醒着的伯父总是对他忏悔,和警察保证再也不犯这种错,然而一有不顺还是继续酗酒,继续打骂江秋尽。
直到三年前,江秋尽的伯父因为酗酒过度死亡,他死前,也把江秋尽打得半死。
江秋尽的邻居阿姨对他很好,常常照顾他,连续三天没见江秋尽出门上学了,她觉得有些奇怪,当她鼓起勇气去敲门时,闻到了一股奇怪的臭味,她回想起江伯父平时对江秋尽的种种行为,心中一凛,就报了警。
警察接到报案,破门而入时,江秋尽被绑着双手双脚躺在地板上,口中塞着布条,衣衫褴褛,身上布满伤痕,奄奄一息。
地上有大片干涸的血液与呕吐物,散发阵阵腐臭酸败的味道,其中还掺杂着酒精的味道,一地的酒瓶子和玻璃碎碴。
而江秋尽身边,躺着一具已经开始发臭的尸体。当时正值初夏,气温已经有些高了,死者死前又喝了大量的酒,尸体腐败的很快,连经验丰富的警察进门看到这惨状,都不敢直视,实习警察更是直接跑出去呕吐。
从那以后,江秋尽不再开口讲话,眼睛里没有了神采,清醒时,只要有人靠近,马上会崩溃大叫,以一种防御的姿势将自己团起来,浑身发抖。
医生给他看病,只能强行压制,打镇定剂,可想而知,长期如此,他的精神状态肯定会更加糟糕。
尤婉是江秋尽妈妈的朋友,知道这件事情后,收养了他。
心理学专家告诉她,这是一种由于经历了巨大创伤和沉重的精神打击造成的心理疾病,学名叫肢体接触恐惧症,但江秋尽同时患有了“心因x_ing缄默症”。
也就是他没有丧失语言能力,但是由于心理压力太大,不愿意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