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那样站在天空中，衣袂飘飘，面无表情的俯视着大地，俯视着底下的生灵，没有情绪的眼神宛如庙堂中没有感情的泥塑，即便被众人侍奉崇拜，留给世人的，也不过一抹冰凉。
“初……晴……”
即便心中有所猜测，但当商初雪真正的见到商初晴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她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这，真的是她的妹妹吗？
是什么时候，她变成了这番模样？
又或者，她从来就没有真正的认识过她？
“初晴……”
“啊啊。”女人放下商初雪，仰望着天空中的商初晴，面上是憎恶，喜悦，爱慕，痛苦，不甘，眷恋……复杂无比的感情充斥着她的心，让她的表情也变得十分复杂，她向着天空伸出双手，“我终于见到你了呢……”我的创造者，我的母亲，我一切痛苦的来源。
“我终于见到你了呢……”女人站起来，跌跌撞撞的朝着商初晴飞去。
商初晴只是沉默着，看着她飞到自己面前，然后对自己伸出了双手，“我一直都想见你……我一直都想要问问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创造她？为什么要给她那样悲伤的记忆？为什么即便是这样，她也还是……
鲜血飞溅，染红了商初雪的视线，天空中，那个人的头飞的很远很远，她的身子却是垂直地从空中坠落，然后“啪”的一声，变成了一滩血肉。
“……”
“为什么……”商初雪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靠在山壁上，眼睁睁地看着商初晴降落在山洞外，然后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到她的面前，她所过之处，所有的妖兽都俯伏后退，直到她来到自己面前，周围便只剩下了她们两人。
“姐姐。”商初晴在商初雪面前蹲下，语带关切地道：“你没事吗？”
“初晴？”商初雪仔仔细细的端详着面前变回了以往那令人熟悉的商初晴的人，伸手抚上她的脸颊，轻道：“你真的是我的初晴吗？”
“我是。”商初晴回答的毫不犹豫，却被商初雪突然一把推开，“骗子！”
冷不防的被商初雪推开，让商初晴跌坐在地上，“姐姐？！”商初雪的动作在商初晴的预料之外也在预料之中，只是，真的好痛啊……心。
“别叫我！……现在不要叫我，求求你。”商初雪捂住脸，不愿去看商初晴脸上的错愕与难受，久久，才放下手低着头低声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她？”
因为她伤了你。商初晴咬着下唇，冷声道：“因为她不听话。”
“商初晴！”商初雪愤怒的捉住商初晴的衣襟，却在看着她倔强的偏过头时又一把丢开了，她抬头看着天空中散发着可怕又恶心的玄衣修士们，再低头看着商初晴，道：“那些，都是你创造出来的……影子？”
“是。”商初晴没有看商初雪，胆怯着，没有勇气去看她如今的表情。
“所以，那些宗门中的细作，也是你的下属？”
“是。”
“商初晴！”商初雪一跃将商初晴压倒在地，泪眼朦胧的朝着她怒吼道：“骗我很好玩是不是！把我当做傻瓜一样的玩得团团转你很得意是不是！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些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
商初晴眼中也是泪光闪烁，却是认真道：“我知道。”
眼见着商初晴完全没有悔意的模样，商初雪越发愤怒：“你知道？你知道！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你这是在亵渎生命吗！人类也好妖兽也罢，她们不是你的玩具！不是任你揉圆搓扁的泥团！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又什么资格去做她们的神，去掌控她们的一切，去主宰她们的命运？商初晴，你告诉我啊，你到底知道什么？你到底要做些什么？！你告诉我啊！！”
温热的泪水落到商初晴脸上，让她的心都揪了起来，她伸手，在碰上商初雪的脸颊前又缩了回来。
商初晴偏过头去，不去看商初雪面上的失望，低声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做谁的神，制造影子也好，让他们取代原本的人成为细作也好，都只是达成目的的手段罢了。”
“目的？手段？哈，哈哈……”商初雪像是头一次认识商初晴一般，她后退一步，跌坐在地上，单手覆在脸上，她想笑，笑自己枉为人姐姐，却从来没有真正的认识过自己的妹妹，可张开口，泪水却先滑落了下来，咸涩的泪水，却比她心中的苦涩要甘甜万倍。
“你想做什么？”商初雪倚在冰凉坚硬的岩壁上，明明修为正在渐渐恢复，却觉得使不上一丝力气。她平静的看着商初晴，轻声道：“告诉我，如果你还当我是你姐姐的话。”
商初晴从地上站了起来，商初雪平静的目光如刀，刺得她痛苦万分，可面上，她却是和商初雪如出一辙的平静。
“我想要改变这个世界。”商初晴道：“改变这个，由修士把持，将凡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将凡人当做蝼蚁，只能任由修士践踏的，不公平的世界。”
“改变……这个世界？”
商初晴深吸一口气，忽然道：“姐姐，你还记得二百七十年前我们遇到的那块石碑吗？”
“两百七十年前的石碑……”商初雪想了想，“你是说，那个让你突然昏迷的石碑。”
“对，还记得吗？那个时候我醒来之后告诉你自己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成为了朱罗村的一个男人，在那里娶妻生子，还有了孩子，可是最后却家破人亡，一家人全死在了村里的虎神手中。”
“我记得。可是，那只是一个梦。”
“起先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后来我才发现，那并不仅仅只是一个梦而已。朱罗村是真实存在的，那个石碑是‘我’，那个男人的怨气凝聚而成的，通过那个石碑，那个男人让我经历了他所经历的一生。只是，那个村子真正的名字却不是我从前认为的朱罗村，而是猪猡村。”
“猪猡村，是一个妖修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而建立起来的猪圈，里面的人全是那妖修圈养的牲畜。为了圈养牲畜，那妖修将方圆千里的灵脉全聚拢在了猪猡村境内，一是方便他修行，二，则是为了将那些牲畜养的更美味。”
“可是那样做的话方圆千里的生灵岂不是没有灵气滋养了？”
“没错，那地方圆千里的范围内一共有七个村子。因为没有灵气，所以那些村子的人无论多么努力的耕种，多么努力的养殖也得不到收成，只有猪猡村，那里的人只需要将种子洒在地里，就算不用耕种，收获的粮食也可以堆满谷仓。我梦中的那位妻子，便是那些被夺了生存机会而逃难到了猪猡村的人的其中之一。”
“而猪猡村的那些人，他们所要做的，就是生一大堆的孩子，然后将自己养的白白胖胖的等待着‘虎神’的宣召，然后，被吃掉。”
“怎么会这样……”
“呐，姐姐，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真的是太生气了，所以我找到了那个所谓的虎神，我费劲千辛万苦将它捉了起来，然后带到猪猡村的那些人面前，我告诉他们，他们被欺骗了，他们的人生不该只有生孩子和吃，他们应该要更努力的活着，和其他村子里的人一起，我请求他们和我一起将布置在村里的阵法撤掉。可是……可是他们……”
“初晴？”
“可是他们却要杀我……因为，因为没有了虎神他们就不再是方圆千里最富裕的村子，他们不愿意用劳动来获得生存的机会，他们不在乎自己掠夺了其他人的生机，他们说，他们说那些人不过是‘猪猡’，凭什么要为了那些人而损害他们自己的利益？哈哈，他们还说就算被吃又如何？人生在世谁都会死，那么，在死前快快乐乐的活着，不就够了吗？”
“初晴！”
“抱歉……姐姐，我知道自己不该怪他们的，因为他们祖祖辈辈都被圈养着，什么都不懂……是啊，姐姐，他们什么都不懂……错的人，只是那个妖修。”
“所以你是因为这样才想要改变这个世界吗？”商初雪咬着下唇，强迫自己不准因为商初晴眼中的泪水心软，“可是你现在所做的事又和那个妖修有什么两样？你这样做又能改变什么？”
商初晴抹掉脸上的泪水，却并没有回答商初雪的话，而是继续道：“姐姐你还记得曾经怀疑过夺了我舍的西域乌孙王吗？”
“……记得。”
“你曾经告诉过我为了找我而仔细的调查过他，是吗？”
“是。”
“那么，你还记得你调查到的东西吗？”
“……乌孙王是一个魔修，在他为王期间，朝中奸佞当道，民不聊生，乌孙王喜爱金银财宝，国内所有的金银宝石都被他聚集在了王宫内，他迷恋丹药，每三年一次征全国三千童男童女前往皇宫试药，最后因为一位正道修士偶然路过，知道了他的残暴行为，将他斩杀，这才结束了西域近三百年的□□。”
“结束？呵，的确是结束呢。”
“初晴？”
“姐姐就不曾觉得奇怪，为何那乌孙王的□□结束之后，他的国度也很快就跟着消失了呢？”
“乌孙王既死，他的国家也自然就灭亡了，有何不妥？”
“不，乌孙王的国家是被人毁灭的，被那个他们曾经是拯救他们的英雄的人，那个正道的修士杀掉的。”
“什么？！”商初雪难以置信道：“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乌孙王得到了一件东西。”商初晴抚上自己的心口，定定地看着商初雪，道：“姐姐，还记得我是怎么得到灵根的吗？”
商初雪一愣，随即瞪大了眼睛：“难道……”
“对不起姐姐，我跟你说谎了。”商初晴将手探入衣襟，取出被绣帕包裹的白纸递给商初雪道：“因为这个，那个修士杀光了当时西域的所有人。”
商初雪接过白纸，上面大大的“生灵丹”三个字刺痛了她的眼睛，上面写的丹药效用也让她无话可说。
商初晴沉默了一下，继续道：“姐姐，还记得我们小时候最喜欢去玩的济慈寺吗？”
商初雪僵硬的放下手中的丹方，久久才用着涩然的声音道：“……记得……”
作者有话要说： 妹妹的目的好像一章完不了……明天继续
☆、第七十四章 代价
当年商初晴利用了济慈寺杀掉了上一世灭了商家满门的魔修后便不曾回去过了，直到后来她遇到了各样的事之后，开始有意识的去探寻修士对凡人的作为，对他们的态度，然后渐渐对天道产生了怀疑时，偶然间想起了这由她作为因缘，迈入修道一途的凡人寺庙，于是，她决定回去看一看。
然后这次济慈寺之行却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方丈沉醉在了他的力量里，那比凡人强大的多的力量带给了他权力，无上的尊荣，他收集镇子里有灵根的孩子，教导他们，发展自己的势力，将没有灵根的普通百姓作为奴仆，为他们服务，柔弱的凡人如何能有能力去抵抗他们？于是只能默默的忍受，甚至连逃脱都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