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条发文是2014年5月,黄奕辰突然猝死,差不多是在那个时间点。
值得注意的是,他们分配的大体档案中,死亡时间也是2014年。除此之外,暂时找不到更多资讯。
韩默懊恼地挠着头。线索在这里中断了,任务进度再度停滞不前。
“别担心,我们有三个月的时间。”谢俞把他头顶上被挠得翘起的乱发抚平。
韩默脸上一红,抓住他的手,“这里是教室呢,不怕被看到?”
“怕什么?”谢俞一脸无辜。
韩默这才想到,苏禹纶跟吴侑学的关系在学校里相当于半公开,所有人对他们洒狗粮的行为早就见怪不怪。
果然,解剖台边的组员正聚精会神剥离肌r_ou_层上的脂肪,该干嘛干嘛,根本没人稀罕多瞅他们一眼。
“那个……要是被教授见到了不太好吧。”韩默呐呐道。
他刚说完这句话,正在教室里巡视的教授很不给面子地接了个电话,一边接一边往外走。
看着韩默无助的表情,谢俞实在忍不住笑出来,凑近他耳边低声说:“放心吧,就算要完成同步率,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被暗恋对象花式调戏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韩默不想说话。
正好这个时候,他摆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两下,来了一通简讯。
来信人是遗体捐赠者的家属,讯息内容大致是说,他们希望能够让女儿的遗爱发挥更多意义,很乐意接受访谈,并且给定了几个空闲的时段,其中一个时段就在本周末。
大体捐赠者名字叫江瑾雯。
韩默早在一开始就在网路上把她的资料搜了个遍。跟黄奕辰比起来,江瑾雯在校内活跃许多,不只担任系学生会的代表,还是女子排球系队的队长。当初她之所以会检查出罹癌,就是因为一次排球练习赛上不慎摔倒骨折。
她患病后的治疗,基本都是在学校的附设医院内进行。家里地址也离校区不远,骑机车不到二十分钟的车程。
韩默当即就敲定了周末的时间去家访。
只是家访当天,除了他跟谢俞之外,还多了两名不速之客。
“周末在家睡觉或出门看个电影不好吗,你们为什么非得要跟来啊?”
韩默坐在谢俞机车后座,一脸嫌弃看着跟他们并排停车等红灯的沈长宁。
“人多好壮胆嘛。看你们平常交头接耳的样子,就知道解剖课那个事肯定还没完。真要说起来,我们都脱不了关系,要是能帮上忙早点解决,对大家都有好处。”
坐在沈长宁机车后座的白雅筑笑嘻嘻地说。
她八字比较重,组内一共三个女孩,就只有她不受影响。刚听说其他人作梦生病的时候,她还有些害怕。但一周风平浪静地过去,没再出什么意外,她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
这次拖着沈长宁跟韩默来家访,一方面是好奇,另一方面也是仗义,觉得不能放着好友单独忙活。
人都来了总不好再赶回去。
江瑾雯的家属看见一次有四个人来访,也有些意外。
“来了这么多同学啊,请进请进。”
接待他们的是江瑾雯的母亲,她跟丈夫两个人都是教师,丧女之后,便将所有精力加倍投注在教学事业上,好转移注意力,淡化悲痛。
“我先生班里的学生最近要考试,他留在学校替他们辅导作业,所以没有空招待你们,真是不好意思。”
江太太的气质相当有涵养,说话不紧不慢,态度客气谦和。替他们几个人倒了茶,客厅茶几上早就准备了点心和水果,还细心地备好了瓷盘。
“江妈妈,您客气了,是我们冒昧打扰了。”
一行人连忙问好,推托半天才依次落座。
韩默取出事先准备的录音机,按照预先准备的问题开始一个个访问。
谈起死去的女儿,江太太并不避讳,反而似乎很高兴能够跟其他人分享和女儿有关的回忆。
从她的谈吐中,可以感觉到这一家人的思想都是非常正面的,江谨雯在这样的教育薰陶下长大,也难怪罹患绝症之后还愿意将自己的遗体贡献给学校。
根据江太太的说法,江谨雯在得知病情之后,虽然有短暂的低潮,但是很快又重新振作起来。
由于病情已经发展到末期,手术的效果并不好,所以跟医师讨论过后,江谨雯选择较不具侵入x_ing的放s_h_è x_ing治疗,以及标靶药物治疗,让她的体力还足以支撑日常活动,不至于必须整天卧床。
在她最后一段日子里,父母特意请了长假,把握一家人相处的时光。学校的好友也经常来探望她。
她的家人跟朋友可以说尽了最大的努力,让她尽可能在没有遗憾的情况下离开人世。
江太太说到伤感不舍之处,泪随声下。
白雅筑听了也不禁动容,频频擦眼泪。就连沈长宁都抽了几张面纸猛吸鼻子。
韩默跟谢俞却面色凝重,一语不发,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
他们并不是完全不被江瑾雯的故事感动,只是,如果真的如江太太所说,江瑾雯过世之前几乎没有任何遗憾,那么遗体上冲天的怨气,究竟是哪来的?
“瑾雯她有没有什么非完成不可,但是最后却没法办到的心愿?”韩默斟酌着用词问。
“重要的心愿吗?”江太太拿手帕点了点眼角,侧着头想了许久,“她原本一直想申请国外的交换学生名额,但是后来生病,自然也就没办法出国了。真要说她有什么遗憾,也就这一桩。”
韩默跟谢俞听了,表情变得更加凝重。
为了一个交换生名额,死后三年都不肯投胎,还闹得解剖小组人人自危,怎么想都不至于。
比起这个可能x_ing,江太太说谎的机率更大。可是她有什么理由对他们隐瞒江瑾雯的遗愿呢?
“我们很感谢瑾雯愿意捐赠大体,让我们有宝贵的学习机会。我们想在之后的追思会仪式上,放上一些她的生活照。如果江妈妈不介意,希望您能替我们挑选一些照片。”白雅筑似乎完全忘了一开始来调查的目的,拉着江太太的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
“当然,当然。”被她的情绪感染,江太太的眼眶又红了,转身从壁架上取出几本相本。
“不好意思,我想借个洗手间。”谢俞趁着她翻找相簿的空档起身说道。
江家的住宅是大楼里三房一厅的户型,从客厅转进一个廊道,首先是主卧,接着是两间次卧,走廊的尽头才是厕所。
谢俞进了洗手间,其余的人则留在客厅翻看相簿。
相簿里面大多是江瑾雯的独照,有很多是小时候拍的照片,江太太非常有心,按照年份整理排列,厚厚一叠足足有五大本相本。
江太太一边翻,一边对他们说着江瑾雯过去发生的趣事。
他们看了半天,韩默左等右等,就是没见谢俞回来。
他向白雅筑挤眉弄眼一番,就说他也想去厕所。
白雅筑登时会意过来,拉着江太太的手,又是一番热络的问询。
韩默跟谢俞两个人离席,四个人一下少了一半,但他们原本就不怎么发言,有白雅筑和沈长宁两个话涝,场面倒也不显得突兀。江太太便不疑有他。
韩默追到厕所,开门一看,果不其然空荡荡的,谢俞根本不在里面。
他站在原地侧耳听了一会,发现左手边的门内有细微的声响。
他轻手轻脚打开门,门内的布置色调粉嫩,明显就是一个女孩的卧房。
这八成是江瑾雯生前住的房间,父母因为怀念女儿,所以保留了原本的布置,没舍得动。
被缛和窗帘大约都有定期清洁,房内还飘散着淡淡的香味,却不见谢俞的踪迹。韩默心中疑惑,正要关门离开,却眼尖地发现床单蠕动了一下。
谢俞从床底下爬了出来。
他见了韩默,也并不惊讶,只是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噤声,并让他过去。
韩默靠近一看,发现谢俞手里拿了一个布满了灰尘的软木板。
“你从床底找到的?”
软木板大概两个手掌大小,材质很普通,在文具店就能买到。上面用红色的线条胡乱画了一通,看不太出来是什么图样。
韩默凑近一看,发现那些红色的痕迹是蜡油,怪不得线条断断续续的,难以辨认。
“这该不会是美术作业吧?灵魂画手啊这是。”他皱起眉,那些痕迹实在太意识流了。
谢俞摇了摇头:“你再仔细看看,这上面画的不是图,是字。”
韩默又凑过去看了半天,猛然醒悟,低呼道:“生辰八字?”
难不成有人拿了江瑾雯的生辰八字做了什么手脚,放在她床底下要来害她,所以才让她死不瞑目?
“上面写的生辰不是江瑾雯的,日期对不上。但是这东西有问题。”谢俞说着,随手将那块板子揣进外套兜里。
他们在卧房里待得太久,只怕江太太要起疑心。就算要研究,也得等回到宿舍再来慢慢分析。
两人一前一后又回到客厅。
白雅筑依旧跟江太太你一言我一语,谈得十分融洽。
倒是沈长宁,笑容显得不太自然,见到他两人回来,似乎松了一大口气,想说什么,又碍于场合欲言又止,憋得十分难受的样子。
江太太对他们很热情,原本还想留他们在家里吃晚饭,韩默推说晚上还得讨论作业,硬是婉拒了。
“好吧,你们学习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回去路上小心,有空常来玩啊。”江太太将他们一路送到社区门口,依依不舍话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