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世严被强塞了一颗杨梅入口,将那冰凉果实含在口中,半晌才想起咬开。酸甜汁水涌入口中,乃是从未尝过的美味。阿念眨眨眼,见他的嘴不动了,起了戏弄心思,又掇了一粒塞入他口中。林世严黝黑面孔透出暗红,面无表情地将果实嚼碎,连着核一道咽下。阿念嫌碗太冰,塞入林世严怀中,将两手互相搓了搓。林世严忙抬手接过,看着阿念迟疑,想以礼还礼,喂他吃一粒杨梅。又怕阿念嫌他手脏,将手在身上反复擦了几遍,方才伸手拿。刚拿起一粒,阿念并未发觉他的意图,自己掇了一粒塞入口中,转身便走开了。林世严捏着一粒杨梅呆在原地,看着阿念回到桌前摆弄经络木偶。愣了半晌,默默低头,将杨梅放了回去。
阿念心不在焉地拨弄了一会儿木偶,抬眼见林世严将碗放下,便将手中之物搁在一边,二手平举,两腿弯曲,与林世严面对面稳稳扎起马步。习武本是个正经事,二人一高一矮,一大一小沉默以对,反倒叫阿念觉得滑稽有趣。见林世严铁着张脸似乎不曾笑过,便挤眉弄眼想将他逗笑。林世严看着阿念的面孔,不笑也不恼,也不曾像自己的师父那般呵斥他“专心”。
一盏茶的功夫已是阿念能坚持的极限。而后,林世严推门而出,踏入院中。阿念跟着出门,立在门口揉发酸的膝盖。
林世严在紫木槿花侧长身而立,看着阿念道,“来。”
院中花香芬芳,静谧无声。阿念拾级而下,走到了院子的空地上。
林世严,“我做,你看。”横迈一步,做了个起势,随即二手一捏,以拳为爪,抬眼直视前方。此时月朗星疏,将万物镀上一层月之光华。林世严双目雪亮如狼,瘦长结实的身躯舒展,耍出一套虎啸拳。虎掌落地,尘土轻扬,一拳一脚,霍霍生风,当真有虎啸风生,荡谷飘风之势。
阿念目不转睛将这一套拳看完,头一遭见识此等非凡气势,叫他留下了过目难忘的印象。那之后的多年,阿念回想当初,便是从那一夜起,他便在心中留下了信念——林世严是不败的。
第53章:凉亭
虎啸拳乃是林家世代单传的绝学。林家先人带兵打仗时曾自创一套拳法并一套枪法,自此过五关斩六将,未尝有过败绩。枪法年久失传,拳法却得以流传。原是战场杀敌用的,无怪拳脚间流露一股肃杀之气。
林世严将这一套拳法打完,望向阿念,道,“你来。”
阿念,“?”
林世严,“……还记得吗。”
阿念诚实摇头。林世严又打了一遍,无奈阿念习武天资不高,零星记得几个动作,打得像只张牙舞爪的小鸭子。林世严不善言辞,便手把手地,一点一点教他。
林世严叫阿念摆好动作,立在他身后,将他手臂轻轻放正,拳眼掰向前方,又掰着他的肩,叫他正对前方。阿念肩上肉少,骨骼纤细,林世严的动作未免更轻一些。阿念身上有股少年体香,立得近了便钻入林世严鼻中。林世严小心地将手绕到前方,轻托起他的下巴,道,“……看前面。”
阿念抬起眼来,双目恰对着月门,看见月门外走进一个人来,那人也恰看见他。
阿念一见那人,露出欣喜神色,顿时忘了身后人,便朝月门跑去。来人正是邱允明,见阿念高高兴兴朝自己跑过来,随手一勾将他圈入怀中,低头往那两片软唇上狠狠一亲。抬眼时故意直盯着立在院中的人看,道,“立着做甚么,还不退下。”
林世严在院中默然立了一会儿,见阿念面上欣喜,便暗一握拳,飞身跳上屋檐,消失不见了。
邱允明目中露出轻蔑神色,心说一条贱狗还眼馋主子碗里的肉。他忙了半月有余,阿念搬了院子后,乃是头一回过来。见阿念待他思念有加,眉头方才松动些许,将他带到湖心凉亭。这一座亭子由一条长廊连接,直探到荷塘中心。周围幽静,荷叶田田,花苞摇曳,还未入睡的蜻蜓悄然停在荷尖。
邱允明与阿念在凉亭的木椅上坐了,丫鬟带着两个食盒,在凉亭的石桌上摆开了,乃是几样消暑的清凉小点和一些瓜果。阿念见了那几样小点,噗地笑出来。正是他嘱咐厨子给邱允明备的降火清凉的汤药。
原是阿念每隔一段时日,便按着季节变换给邱允明换食疗方子。邱允明终有察觉,找厨子过来问了才知这回事。邱允明本就图个情真意切,方才对阿念上心,这一着着实做到了他的心坎里去,将他心中深藏的欲念满足了十成十,做得他身心舒坦。故放下诸多琐事,特地来院子里寻他。
邱允明面上带笑,道,“小大夫关心起夫君饮食,为夫怎能不来关心他的起居。”说罢将人搂进怀中,双唇相触细细亲了一番。邱允明以鼻尖蹭蹭阿念的面颊,道,“好香,是吃了甚么?”
阿念在他手心写,“杨梅。”
邱允明,“爱吃便天天着人送一些过来。”说罢又捏起阿念的下巴,贪婪地在他唇上咂了几口,哼哼道,“真香。”一边亲嘴,一边手不老实起来,在阿念身上乱摸。一旁侍立的丫鬟见状,全都悄然退下。凉亭中唯剩二人。
阿念被亲得气喘连连,面孔发起热来。忽觉舌尖一痛,被邱允明咬了一口。阿念一惊,痛得缩回舌头,邱允明兀自捏着他的下巴不放。审道,“跟那条狗做过这事吗?”
阿念,“?”
阿念心说哪儿来的狗。邱允明,“怎,刚跟人卿卿我我搂搂抱抱,这会儿又把人忘了?”
阿念方才发觉他说的是林世严,晓得他是刚才撞见林世严教他习武。一时冤枉,又气又恼。欲要写字,手头没有纸笔,便夺过邱允明的手来。还未写上一笔,邱允明故意反手一捏,抓住阿念手腕,道,“写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