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这单生意做起来比杀人更轻松。岳满衣一个小学生,行踪非常有规律:上课的日子每天早上7:30到校,下午4:00放学,放学后和周六日参加吉他培训班,都是他父亲亲自骑车接送。他俩父亲虽然是开娱乐公司的大老板,却天天骑车从公司到学校,再从学校到公司,身边也没个保镖随行。
要绑了这一家人、甚至杀了这一家人都没什么难度。
可是陈源并不想做这么绝。淮清会在这座城里势力的确强,杀个把人不在话下,可正因为势力大,一脚黑一脚白,他们做事反倒更有底线,不愿意做出这种近乎灭门的伤天害理的大案。
连山公司建起来的头几天,淮清会就摸清了老板岳青峰的底细,知道他们在这城市里仅有一家三口,没有别的亲戚。要是把三个人都抓了,依周棣的性格又肯定是掏出口供就要杀人的,那不等于灭了人家满门?他们道儿上混的也要给人留一线生机,不能干这么伤天害理的事。
所以他避开上下学时间,叫人去学校看看那位大小姐。
毕竟是三千万的生意,他派去的是自己最信任的手下,代号“黑狼”的散打高手。“黑狼”这个外号听着虽然可怕,本人却长得文质彬彬,一身腱子肉裹在当季大牌衬衫和西装下,显得身材修长有型,完全不像个黑社会里的人物。
他接下这个工作后也不敢敷衍,带着手下兄弟,开了辆宽敞的商务车到校门口绑人。
他们查到的规律是,孩子的父亲们只在早晚接人,中午岳满衣就独自在学校吃饭。应当是家里给她带了盒饭,这孩子也从不出门买零食、不和同学们去快餐厅,老实得让他们难以下手。
可三千万的生意,雇主逼得又紧,他们不得不冒点风险。黑狼便趁中午放学后,学生如潮水般涌出来的时候,走到门口拦住几名一年级学生,问他们:“你们认识岳满衣吗?”
他的运气不错,问了两三个人后就有一名小姑娘说:“认识,她家是卖菠萝的,老给我们带鸭子吃。鸭子挺好吃的,就是不甜。老师你找她有事吗?”
小孩子说话真是天上一拳地上一脚的,家里卖菠萝跟吃鸭子有什么关系,何况他们家也不是卖菠萝的,而是开影视公司的。他心中暗哂,脸上却露出温柔的笑容,低头问那名小女生:“那你是哪个班的,岳满衣现在在教室吗?”
小女孩又点了点头:“我是一年四班的,岳满衣在教室里,叔叔你找她什么事?”
黑狼抬眼掠向高大的教学楼,嘴角的笑容冷了几分:“我是市儿童活动中心的,中心有一台晚会想邀请岳满衣参加,你帮我叫她一趟好吗?”
小女孩含着手指,警惕地看着他说:“那你应该找校长跟她家长啊,这种事哪有跟小孩儿说的。”
黑狼刚刚还觉得这孩子傻得可爱,现在就觉得她傻得烦人。但学校安保严密,周围路口还有交警巡逻,他不好在校门口抢人,只好哄着她说:“我当然要问学校和家长的意见,可是能不能上节目,还得看她的表现。你去叫她一声,我们的评审老师想在对面快餐店里给她做个简单面试,如果可以,我就带她去儿童活动中心表演节目。”
小女孩傻乎乎地点点头,哦了一声,急匆匆地回班里通知了岳满衣。黑狼看着她进了教学楼,确认她该带的话已带到了,便拨通了手下的电话:“把车再开近一点,让老徐和李巍随时准备下来接应,我得多带一个孩子回去。”
那个孩子看清了他的脸,只能先带回去。他眯着眼看向宽阔却不高大的教学楼,脑中掠过照片上岳满衣娇嫩的小脸,默默叹了口气:都怪孩子爸爸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当女儿的只好替他们受苦。
帮会里预备的的乙醚缓缓开到门口,透过校门已经能看到一袭穿着雪白长裙,和周围那些穿运动服的小孩子完全不是一个画风的女孩走出来。她背上还背着把比自己的腰还宽的吉他,跟在传信的小女孩身边,脸上还挂着温柔如水的笑容。
她看到他,笔直地走了过来,问道:“是你要见我?”
黑狼身后的车门打开,他指了指斜对面几百米外的炸鸡店,扯着嘴角说:“你就是岳满衣同学吧?老师是儿童活动中心的,要请你上我们的晚会,咱们到那家店里面试一下。”
传信的女孩要走,黑狼飞速伸手抓向她,阴沉地笑了笑:“你也跟老师一起走吧,当是老师谢谢你传信,请你吃饭。”
小女孩犹豫了一下,朝他伸了手。两人的手在空中将要交握住时,一只秀气雪白的小手忽然搭上来,轻轻在黑狼掌背点了一下,他的胳膊顿时失去力气,被那只手握住。
他惊讶地甩了甩胳膊,却发现整条手臂都失去感觉,手指连握都握不起来。他不敢想象那只小手捏捏就能捏伤他整条胳膊,只以为自己颈椎出了问题,歪了歪头,忍着担心说:“快上车跟叔叔走吧。”
后面的商务车上又下来两名留着光头和马尾,一身艺术气息的年轻男人,露出狰狞的笑容:“快点跟老师上车吧,老师还要回中心研究你的节目呢。”
岳满衣淡然站在路边,雪白纤柔的手指搭在黑狼粗砺的大手上,平静地说:“我爸爸不让我坐陌生人的汽车,咱们就走着去吧。我爸爸就在那间快餐店里,他正给我做作业呢。”
她爸爸确实在快餐店里,不过只有莲花爸爸一个人在,大山爸爸在公司跟吕导的剧组合力修改剧本、准备服化道。
连念初就坐在一张靠窗的桌子上做作业,做的还不只一份。手工、自然、美术课老师都留了手工做的作业,要动刀动电的,他怕伤着小莲花,就打算自己替孩子做。这些作业该早些做好,可小电机和木框之类的配件都得从网上买,直到今天才收到材料。下午自然课就要交作业了,他怕自己做不好影响满衣的成绩,才没守在闺女身边陪她上课,而是在校外快餐店里干活。
他正往木架上粘小电机和灯泡,忽然感应到小莲花出了校门,空气中丝丝灵气更如水般汇涌过去,像是在跟人动手的样子。
居然有人欺负他家女儿,这可比不交作业严重多了!
连念初扔下一桌材料和汉堡冲了出去,隔着马路遥遥看见三个男人围着他女儿和女儿的同学。那三人团团围住他女儿和另外一个小姑娘,旁边还有辆大车,一看就是电视里那种抢孩子的罪犯!
连念初心里顿时“咯哒”一声,腰一拧,踩着停车墩飞奔出去。
男人手里拿着带有香气的东西捂向两个小女孩的嘴,引路的小姑娘吓得要哭,岳满衣抽了抽鼻子,愤怒地说:“是乙醚!是结果的时候才用的催熟激素,竟然给我这样的花朵用,这些人简直太无耻了!”
啊?同学半张着嘴呆呆地看着她,差点让人把乙醚口罩罩嘴上,岳满衣却在这愤怒中爆发了与她柔软外表完全不匹配的力量,从辈后抽出吉他,横琴扫过三名青壮。
血肉之躯与木吉他相撞,发出沉闷的声音,三人倒退几步,重重撞上身后的汽车。吉他颈崩断,钢弦从颈上断开,卷向她细嫩的手指,断裂处的木屑也到处飞散。
满衣左手一挥,把同学挡在身后,咬牙闭眼承受木屑和钢弦的抽打。可是一道熟悉清柔的灵气忽然像风一样裹住她,木屑也好、断掉的琴弦也好,就像被伞挡住的小雨,在锁尘形成的灵罩外噼噼啪啪地坠落,却没能伤害到她分毫。
倒是三名大汉被她砸得够呛,抱着肚子半天都起不来。
他们身后的司机胆子小,当场就想扔下同伴开车离开,三人也想追上车逃走,可现在已经不是他们能逃的时候了。连念初拎着三人扔进车里,锁住他们全身气机,重重拍上车门,撕开驾驶室门冷笑道:“你们还想跑?敢绑我的女儿,就做好准备把牢底坐穿吧!”
周围等待接孩子的家长们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打电话帮着报警。黑狼看情况不好,转身去撞车门,想逃离这车子,可车门锁不知怎么锁得那么紧,无论如何也打不开。
连念初把司机也扔到后排,冲外面的热心家长摆了摆手,浅浅一笑:“不用报警了,我直接把他们送到警局去。”说罢又看了小莲花一眼,有些歉意地说:“你的自然作业爸爸还没做完呢,要不跟爸爸去警局一趟,顺便回家吃个饭,让舒弟弟帮忙做作业?”
小莲花看了一眼少了扇车门,四面漏风的汽车,兴奋地说了声:“好!”
她走到副驾驶,学着爸爸的样子扯掉了另一扇门,把破吉他搁上去,踩着吉他坐到椅子上,乖乖地系上了安全带。
这样就能透光透风了,不然关着门太闷,他们这种植物系妖怪坐着不舒服。
家长们现在更想报警了,不是为了有人在校门口绑架学生,而是担心祖国未来的花朵和她年轻的爸爸冲动之下弄出人命来。
那个被满衣保护了的小女孩还痴痴地站在马路边,遥望绝尘而去的破烂汽车,低声对着空气说:“我帮你做作业啊……以后我哪科作业都替你做,你永远当我的好朋友行不行?”
车子开出半条街,车里的小满衣却是清清楚楚地听见了这句话,笑着答了一句:“我们是朋友啊,但是不用你帮我做作业,我自己会做,爸爸也会给我做的。”
这句话随风传出很远,但那个普通人类的小孩子是听不见的。连念初“蹭蹭”地开着车,低头看着女儿,温柔慈爱地说:“是啊,以后满衣来不及做的作业我和你爸都会帮你做的。”
他的目光和神识都落在女儿身上,看她有没有被擦伤的地方。满衣感受到他的真元在自己体表流动,抬头笑了笑:“爸爸你别担心啦,我的皮肤硬度在6.5以上呢,木头还不到2.5,根本划不到的。”
可是钢弦硬度高啊!小莲花这么小,要是留下疤了怎么办?
连念初抓起女儿的手仔细查看,看得车后座上的绑匪们都快要吓死了。周围车流连绵不绝,前有大货,后有公交,左边是水泥隔离带,右边一排车子几乎是无缝连接,开车这人还敢低头看孩子的手,这简直就是要开上黄泉路的节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