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念笑了出来,笑颜如同初春里开出的第一朵花,将冬日的尾巴驱逐,将暖意带来人间。他安慰道:“都会好起来的。”见秦烨面色稍缓和,便问他:“怎样?那知州怎么说?”
秦烨道:“他判了阿全发配到南蛮之地,我又许了他一坛金银,让他发配到沧州去,在路上打通关节,便可将阿全救出来。”将他的手拉到唇边亲了亲,“现在我去探望他,你先回药铺罢。”
阿念摇头:“我和你一道去。两人一道走更暖和些。”
秦烨嘴角一动,露出了一丝笑:“尽说傻话。”
二人走到衙门,阿念留在外头,道:“他现在一定是不想见我,你一个人进去罢。”
秦烨环视一周,指着不远处的茶馆道:“别站在风里,去那里等我。喝杯热的暖暖身。”
秦烨用一些银子打通关节,由人带着来到潮湿的地牢内。小吏拍拍牢门:“喂,醒醒,有人来看你。”秦烨透过牢门看进去,地上躺着个男人,浑身是血,衣着褴褛,狼狈不堪,不是阿全还是谁?
秦烨一看,面色变了。心说私刑用到这份上,难怪连阿全也会乖乖认罪伏法。
阿全伤得重了,身上起着烧,这几日一直昏昏沉沉。听到喊声醒转过来,缓缓睁开眼睛,借着一点昏暗烛光看清了来人,顿时就睁大眼,挣扎着坐起来,艰难地往牢门口一寸一寸地挪动,发颤着喊:“少爷……是你!真的是你!”
秦烨:“你的腿怎么了?”
阿全以不在意的口吻道:“被他们打断了。”他好容易挪到牢门口,将两手抓着牢门的木栏,秦烨蹲下来,看到阿全的手也被夹烂,伤口没有人治疗,已经腐烂化脓。
阿全瞪着眼看着秦烨,看了许久,难过道:“少爷,阿全让你失望了……我愿如我所言,以我性命抵罪!”
说着便紧紧抓着木栏,紧到两臂微微发抖。
“有人陷害我。”他咬牙恨恨道,“让我知道是谁,我绝不会放过他!”
先前阿全的手下说得断断续续,秦烨并不清楚在黄山具体发生了甚么。此时阿全提起“陷害”,以为说的只是金子丢了的事。不想阿全负担如此之重,便也不再隐瞒,对阿全道:“这人是我。金子在我这儿。”
“……甚么?”阿全震惊地问。
秦烨:“你说的这人是我。”
阿全难以置信地瞪着秦烨。秦烨定定地注视着他,双目墨黑,深不见底。阿全跟了秦烨一辈子,如何能看不出少爷何时是认真。他意识到秦烨并不是在开玩笑,面色渐渐变得惨白,微张开嘴。
陷害我的人……是他……
阿全搅成一趟浑水的脑子里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是少爷……叫人把我害成这样……
他目光颤动,不觉间松开了木栏,在上面留下了一个血手印。
秦烨心想先不告诉他他已打通关节的事,算是给他个教训。毕竟是如此信任之人,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怎能说算就算。何况阿全是个硬汉,再吃几日苦也未尝不可。如此想着,便不再多说,只道:“你自己再想想罢。”站起身,回头往外走。
阿全看着秦烨转身,目中渐渐流露出绝望。他对着他的背影喊了声:“少爷……”
秦烨微一留步,但并未回头。等了一会儿,并未听到阿全说话,便径直走出了牢房。
第156章
阿全留在阴暗的牢房内,双拳紧紧攥着。他不住地想着少爷说的话,想到这几天经历的一切。他此生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即便是邱家东窗事发,他护着少爷一路北上,四处逃亡,依旧是抬起头做人,从未将颜面丧尽。他为这与他一道长大的邱家少爷,可以毫不犹豫地将性命奉上。只要邱少支一声,哪怕让他亲手将自己千刀万剐,他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却唯独不能忍受被他背叛。而今在这牢里受尽屈辱,被迫招认没有犯下的罪行,如若是为了少爷他邱全也是认了。却万万想不到这一切竟是少爷亲手安排。阿全越想越痛苦,仰天“啊!!!”地悲痛大吼,突然举起拳头朝地上猛锤了数下,在地上留下几个血印来。而后便将钢牙紧咬,眼湿润了起来。
周围人纷纷凑到牢门边围观他,一个老乞儿笑道:“啧啧,小伙儿,何必这么想不开呢。在这儿的都跟你一样,是丧家犬,你还好些,有人来看你,你看我们哪个不比你惨?”
“闭嘴!再多嘴就打烂你的嘴!”阿全凶道,“老不死的……”
众人见他这般蛮横,也就懒得自讨没趣,不再搭理他。那老乞儿嘀咕了几句,自顾自缩回阴影中睡大觉了。
阿全就这么红着眼,在地上傻坐着,真正如一只丧家之犬。直至深夜,他的身体晃了一下,闷不吭声地倒在了地上。一日后,狱卒看到阿全躺在地上,饭全没动过。打开牢门踢他两脚,发觉这人面色铁青,早就不省人事。浑身滚烫,身上多处伤口化脓溃烂,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因知州亲自吩咐要关照此人,狱卒见他病重成这样,立刻急急上报上去。
知州听说了此事,亲自过来看情况。一看这人只怕命不久矣,再三思量下,毕竟拿人的手短,如若人死在他手上如何是好?便下令提早行程,将人早早打发去沧州,那他是死是活,便与他这知州无关了。又下令请了个赤脚大夫,给阿全灌了几服药下肚。亏得阿全身体底子好,过了一日,人终于慢慢醒转过来。然而神情也是痴痴呆呆,任由两个公人将他锁了,带上路前去沧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