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砚摸索着将匕首塞进了赵谓的手里。
“赵谓,你、你杀了我吧。我来之前就想好了,明知道自己早该死了,可我害怕,我怕死。家里人恨我,世上的人都轻贱我,但我连死都不敢死……”
他苦笑两声,压抑了这么久之后终于哭了出来。他一直哭了很久,克制的哭声终于慢慢变成了嚎啕大哭。
赵谓叹了口气将匕首放在了一边。
“你真想死?”
他见方砚哭着点头,于是往前凑了凑抱住了他,赵谓感觉到方砚的身体在颤抖。于是这时候他什么都没有说,过了好久等方砚缓缓平静下来之后他才开口。赵谓的语气很和缓,甚至还带着些笑意。
“既然你觉得我应当恨你,那我就更不能遂了你的心愿让你死了。”
“你总是这样,什么事做不到便想逃。”
赵谓似是在回忆什么,舒展着眉头,眉眼弯弯。
“若是你真觉得对不起我,那你就好好活,你也知道活比死要艰难很多。”
赵谓垂着眼睑,将方砚抱得更紧了一些。
“墨观,你别害怕,从今往后你要靠自己了。魏钦确实喜欢你,可他只想把你养在身边,我同他是一类人我最清楚,若是有一天他不再喜欢你了,你又这样软弱,那你便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方砚还在发抖,眼眶也是红的,于是赵谓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方砚,我也喜欢你,我喜欢你的时间、或许比你喜欢魏钦的还要久。我不是什么好人,可比魏钦那个小人良善百倍,你信我这一次好吗?”
“可、可……”
赵谓还想说什么却听见了狱卒的脚步声,于是他放开了方砚,用手掌轻轻摸了摸方砚的脸颊。“我明日便要被处斩了……”
他的喉咙突然有些艰涩。
“虽然我不该这么说,但是方砚……”
赵谓顿了顿,不想显出自己的哽咽。
“别忘了我。”
第九章:方墨观(五)
方砚一直很恍惚,他不太能接受家里人以及赵谓被斩首这个事实。可大约是所有的眼泪都在牢里的时候用光了,所以方砚没有哭。其实客观来说他也不是个哭包,只不过某个瞬间他真的崩溃了而已。
他不了解赵谓喜欢自己什么地方,而且他也永远也没机会知道了。
行刑那天他想去可是被魏羡之锁在了屋子里,他一天没有吃东西,那个“哑巴”来找自己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又开始犯病了,这是个不太好的征兆,每次发病他都像是死了一样对外面毫无感觉,方砚很焦虑。
赵谓告诉他不能总是靠着别人,但他向来如此,能拖一天是一天,即使有几次下定了决心要重头再来,可这种微小的决心也很快会被现实击败。
他很害怕。
等那个哑巴来陪自己吃完饭之后方砚失眠了,大约是觉得又虚度了一天所以竭尽全力想留住这天的一点点小尾巴。这样并没有什么卵用,方砚只是睡得晚了而已,每每起床一睁眼便是下午了。
越怕浪费反而最后挥霍就更厉害。
方砚不是一个会考虑太多的人,可他自从瞎了之后反而开始思考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未来。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件好事,因为想了也不会去做,反而是徒增烦恼而已。他若是还如过去那般浑浑噩噩,大抵会觉得如今的生活好极了。
但凡过得好些的,不是极为勤勉便是自己有些危机意识。
方砚没有什么远虑,他的这些恐惧是因为他曾经经历过。他知道靠什么都靠不住,若是想一世太平安稳便要自己有所作为。
他摸索着站了起来,昨日睡得太晚了现在头还疼得不行。方砚没有摸到自己的那根竿子,他不太敢叫人,就在自己床榻旁边找,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他怕别人把自己的东西当成垃圾给扔了,好不容易壮起胆来叫了下人。
下人说是魏羡之吩咐让扔了,若是方砚喜欢可以在买一根好看一些的。
方砚现在瞎了很依靠这东西,结果这些下人说扔就扔了也没问过自己。况且魏羡之根本就没有来过,怎么可能是他吩咐的。方砚每日战战兢兢,疑神疑鬼,他觉得肯定是下人看自己不顺眼,他更怕了,人心怎么这样叵测?
于是他浑身发抖,惶恐不安。
“方公子,你怎么了?”
方砚摇头,下人也看不出格所以然来所以就告退了。
其实这竿子确实是魏羡之扔的,他被绊了一下,一时间竟没想到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于是随手就让下人给扔了,可若是他能多关心方砚一些或是再想片刻便不会如是。等他都回到屋中了才想起来这竿子的用途,他招来下人让他们明日去买。
前因后果就是这样简单、可却让方砚陷入了长久的不安之中。
他没有半分倚靠,今日是这个竿子,明日或许就是自己了。赵谓说魏羡之喜欢他、他半分都不信,可若是说魏羡之只是想将他养在身边他却相信极了。魏羡之能好心多久自己就能活多久,他这个人从没有一刻命是在自己手中的。
方砚失眠更严重了,几乎是天空擦亮了才睡着,等魏羡之来的时候他仍在睡着。魏羡之细细打量他觉得他好像是又瘦了些,他轻轻坐在了床边侧过来脸去看着方砚的面孔,每个细节都记得清楚极了。
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方砚的脸颊,方砚竟就这样缓缓醒了过来,魏羡之有些心虚就赶紧将手收了回来,随便找了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