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贼匪穿着皂色的粗麻布衣裳,身上背着的布袋也是用同样的料子所做。
田邯缮去把布袋打开,发现里面俱是金银财宝和一些古画,十分惊讶,“难不得你二人大半夜鬼鬼祟祟在街上跑,竟是贼匪。”
“拿去见官。”李明达吩咐罢了,便上楼,打了个哈欠,继续睡。
次日一早,用了饭之后,李明达等就要离开泰芜县。
贡元正便来送行。
李明达见他就想起昨晚的事,问他可查清楚那两个贼匪偷得是谁家,是否有同伙没有。
贡元正愣了下,不解问李明达:“什么贼匪?”
“便是我昨夜叫人送到你们衙门的两名贼匪。”李明达道。
贡元正又愣,表示自己并不知道这件事,转头去问同兴而来的县丞,县丞也茫然的摇摇头,说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人还送丢了?”田邯缮忙质问昨晚押送贼匪的几名侍卫。
几名侍卫都表示他们确实亲自把贼匪送到了县衙。“属下眼见着开门出来的衙差把二人押进了衙内,属下们方走。”
“可我们真没见到。”贡元正无辜叹一句,转即白了脸,嘴唇哆嗦了几下,“难道……难道又出现了?”
“又出现什么?少给我们装糊涂!”尉迟宝琪看不惯贡元正这副虚假之状,立刻出言道,“我看保不齐是你和那两名贼匪一窝,互相包庇,不然怎可能我们把人送到,你们却没收到。”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狄仁杰奇怪问。
“误、误会?若是误会便好了。”贡元正脸色越发惨白,睁圆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是鬼衙,鬼衙又出现了!”
尉迟宝琪嗤笑一声,“什么鬼衙?我看你而今也就只能拿见鬼的当借口了,不然还真说不清什么道理。”
李明达本来也没心思去听贡元正乱言,但乍看他所言有不像撒谎,遂没有由着尉迟宝琪笑话他。
“你倒说说,这鬼衙是什么缘故?”李明达问。
“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桩了。三个月前,刚开春的时候,县东的张寡妇遭了贼人窃盗,当晚就要报官,在她贴身丫鬟的陪侍下,坐了两人抬的轿子来府衙报案。却是那一夜一去不返,人再也找不着了。”
“而我们府衙的人,在那天夜里根本就没有见过张寡妇。今天的事,跟这一桩太像了。这种事儿如何做得了假?人一来了,县衙里就会闹出响动,谁会不知?可那一晚跟这次一样,县衙真的什么响动都没听到。”贡元正委屈不已,“而在那件事之前,还发生过一次类似的事。便是年前的时候,俩衙差在外喝酒,一个叫赵福来,一个叫王春生。喝到半夜互相搀扶着从酒楼归来,却最终不知怎么人就消失了,再没找见。”
“也是要回衙门就不见了?”尉迟宝琪惊诧问。
贡元正点点头道:“正是如此。当时酒楼的博士眼瞧着二人朝通往衙门的那条街去了,临走时还问他们用不用送,俩人都算清醒着,道不用。但第二日人就是没了,衙门他们没回,也都没有回家,二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一般。”
“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新鲜。”尉迟宝琪满脸不相信地感慨,转而他看向狄仁杰,问他感受如何。
狄仁杰也摇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若非亲耳听贡县令之言,我必不会信。
尉迟宝琪又看向一旁认真听但面色很冷静的房遗直,“数你脑袋灵光,你觉得这事儿怎么解释?”
“尚不知,他话未说完。”房遗直道。
尉迟宝琪怔了下,用扇子柄堵住自己的唇,乖乖先听。
房遗直示意贡元正继续陈述。
贡元正忙对房遗直行了礼,表示感激,随后就接着道:“我很明白尉迟郎君的不解,确实我当时的想法也跟尉迟郎君一样,不信邪。遂命人详查了此事,仔细搜查了酒楼、衙门,还有他二人的家,偏偏真的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这时候百姓之中就渐渐开始流传了一个说法,就是我之前是所谓的‘鬼衙’。说是这件事在我的上一任在的时候就发生过,也是什么人半夜去衙门告状,却从此再不见了身影。
而此之前的一年,衙门门口曾发生过一桩命案,有个女子穿着一身红衣,说就是新婚女子才穿的那种大红嫁衣,人就在大半夜,自尽于县衙的正门口。整个人扑在县衙的大门上,鲜血如注染红了石矶。而今正门口还有一块石矶,有一块黑渍洗不掉,据说就是当年那女子留下的心头血。
民间传言早走女子穿着一身红衣自尽,便会化为厉鬼的说法。百姓们就说是此女子死后堵在衙门正门,在深夜之时索人x_ing命。只要是半夜谁从那个门过,便进了那女鬼的地方,永世不得出来,故称为‘鬼衙’。”
“原来这鬼衙竟是这样的来历。”尉迟宝琪听完有点怕怕的,又怕被人瞧出他一个男人竟怕这些,遂就假装若无其事地往狄仁杰身边靠了靠,右手臂搭在他的肩上,如此心才踏实了不少。
狄仁杰看眼尉迟宝琪落在自己肩头的胳膊,早就猜透了他的心思,却不戳破,只无奈地笑了笑,由着尉迟宝琪如此。
程处弼好似没听到这些东西,面无表情地问:“那我们接下来还出不出发?马已经喂好了,行李也已经打点完毕。”
“盗贼一事因我们而起,而今人丢了,自然是要查清楚再走为好。我倒是不信,这世上真会有人平白无故的消失。”房遗直表明自己的态度之后,就去询问李明达的意思。
“就依你之言,我们留到此事完毕。倒该是用不了多少时候,县内地方不大,会好查一些。”李明达叹道。
程处弼听此话,便默默退下,命令下去,继续安顿,何时离开再听吩咐便是。
李明达等人因都不信邪,大家一起带着昨夜那两名送贼匪的侍卫往衙门去。到了衙门门口,就问侍卫是不是送到这里。
两名侍卫都点头,“就是这没错,我们交人的时候,特意看了下上头的挂匾,确认是县衙无误后,才敲门叫人,把两名贼匪送了进去。”
贡元正听此话,立刻将衙门内昨夜值守的差役叫过来,叱问二人到底怎么回事。
“贼匪,什么贼匪?”两名看门的衙差无辜道,“昨晚衙门口安安静静,连只老鼠都没路过。”
这时两名侍卫看到两名差役,也摇头,表示昨夜他们见到的两名开门的衙差,长相却并非是这般。
贡元正立刻将衙门内所有的衙差都叫了来,令两名侍卫一一辨认。
然而结果却是,一个都没有辨认出来。
“都不是他们。”俩侍卫摇摇头。
“房世子您瞧,真就如我所言那般,咱们就是碰倒‘鬼衙’了。我的人不可能接到贼匪报案,还不告诉我一声。”贡元正道。
房遗直看眼李明达,“这案子倒是离奇的,高人查起来会有趣。”
“高人?”贡元正问。
“你不必多问了。”房遗直向李明达询问下一步的走法。
李明达看眼房遗直,“我可不是高人。”
“公主的眼界可比我们普通人看得更远。”房遗直道。
“那倒是。”房遗直马屁拍得火候刚刚好。她确实好奇这鬼衙的事,查一查也可。
“便就在今晚,大家试一试,走一走这衙门的大门,看看有谁人不见了。”
尉迟宝琪一听此话忙惶恐道:“万万不可,让其它人去试就好了,十九郎乃是——”
尉迟宝琪被瞪了一眼。
尉迟宝琪随即反应过来,这会儿场合不合适,那厢还有个满脸疑惑的贡元正盯着他们。
贡元正倒是很好奇,为何这些人要率先去问询那位表弟的意思,难道是因为长孙涣面子大的关系?
尉迟宝琪赶紧转了话锋,补充道:“十九郎乃是我们兄弟的表弟,他临行前特意托付我们要照顾好你。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们岂能违诺。”
“好,那就你来,我们看着。”李明达顺坡下驴,干脆道。
尉迟宝琪白了脸,指着自己确认问:“我?”
他最——怕——鬼了。
……
是夜。
同样是三更天。
李明达、房遗直等人都站在衙门外。贡元正也在此,他有些惶恐不安,不时地瞟一眼眼跟前红漆大门,心里真有点怕。
待三更天的梆子敲定,李明达便挥手,示意尉迟宝琪去推门进衙门。
尉迟宝琪的面色一霎时变成了灰色,哀求口气问李明达:“真让我走?”
“去,别辜负你父亲之名。”李明达刺激他道。
尉迟宝琪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深吸口气,抓紧手里的扇子,他才缓缓地走向府衙大门。
大家的目光这时都落在了尉迟宝琪的身上,紧盯着。
吱呀一声,大门被尉迟宝琪推开了。尉迟宝琪看眼门内,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些矗立在外的百余众人,这么多双眼睛都把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复而回头,抿了下嘴角,又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喉咙随之动了一下,他方下定决定,迈了大步进去。这一走,他一鼓作气接连走了好多步。
尉迟宝琪停下脚步之后,身体僵硬了一下,似乎脑袋里有什么可怕的想象。他有点不敢回头,很怕回头之后,看到的东西和之前所见不同,所以他的脖颈是很缓慢的在扭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