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宝琪忙隔着窗户跟他们打招呼,“一大早去哪儿了?”
“在县城内遛跶一圈。”程处弼回罢,再叹一声,“还一大早,瞧瞧都什么时候了。”
尉迟宝琪尴尬地笑一下,转即看到田邯缮下楼,打发人去厨房那边为公主准备早饭。尉迟宝琪顿时就乐了,冲程处弼挑了挑眉,“瞧瞧,还有起得比我晚的呢。”
房遗直眼睛也斜了过去。
程处弼这时将画好的地图递给了房遗直。
“泰芜县的县城建的四四方方,外回形,内田字形。田字里面还有田字。除了城东有几间大宅看起来不同外,城南城西和城北,看起来长得都差不多,房舍都一样,围墙也一样。”程处弼道。
“当初我们进城时,我便注意了,这泰芜县的房舍用料似乎都是一样的,而且房屋的老旧程度也一样,好像是所有的房子都是在同一时间盖起来的。”狄仁杰道。
“我也注意到了。我们进城那会儿,顺着街道直走便到了驿站,街两边房舍虽有类似,不过好在摆设不同,还算好辨认。”尉迟宝琪道。
房遗直抬眸,“那如果是晚上?”
三人皆愣了。
尉迟宝琪恍然大悟,拍拍手,赞叹一声房遗直,随即便道:“是了,必定是这个道理,保不齐就是走迷路了。”
“就算走迷路了,人也不该彻底消失。”狄仁杰道。
尉迟宝琪怔了下,叹气道:“所以此事还是有蹊跷。”
“这泰芜县房舍相同的缘故,查了没有?”房遗直问。
落歌回道:“安州地界在前几年总是闹匪患,吴王来此上任之后,治理的第一件事便是剿匪。当时利用地形优势,将那些悍匪就围困进了安州城,一夜之间就全歼了,但泰芜县因此也毁了大半。为了安置早就避出去的百姓,吴王便拨了钱,命人重建了泰芜县。因为是统一修建,所以房舍都被建成了差不多的模样。”
狄仁杰立刻打个激灵,跟房遗直道:“看来事情可能就出在街道房舍相同的问题上。白天落歌他们行走,都会有迷糊转向的时候,若是在夜晚,视物模糊的情况下,确有走错的可能。”
“可我记得昨晚押送贼匪们的侍卫亲口说过,他们确实把两名贼匪押入了衙门,看了门头,有衙差接应,这怎么解释?总不至于这泰芜县县衙还有第二个衙门。”尉迟宝琪不解道。
房遗直笑了下,看了眼狄仁杰。
狄仁杰被尉迟宝琪的话激得愣了愣,忙拍桌站起身道:“对,必然是有第二个衙门。宝琪兄,我们这就去找。”
狄仁杰说罢,就有些兴奋地拉着尉迟宝琪的胳膊,拽他出去。
尉迟宝琪叫着不愿意,“你瞧瞧外边日头大的,这夏日酷暑,天上跟下火球了一样。我们这会儿出去,不得被烤熟了?”
“怕什么,查案紧要。”狄仁杰仍旧拉着尉迟宝琪,到底把他弄出去了。
程处弼向来闷着不爱表态,这会儿却被他们二人给逗笑了。他随即坐在房遗直对面,只要水喝,接连喝了六碗。
“这会儿要是有冰块和里头就更好了。”程处弼喝罢,用袖子擦了下嘴。
房遗直:“却回长安才能得此享受了。”
程处弼点头,“但我那却还是没有,要跟遗直兄借光才行。”
“休要客气。”房遗直话音落了,就见那边田邯缮端着空碗盘下来。
程处弼见状,惊讶问:“十九郎才吃早饭?”
田邯缮把托盘转手出去,笑着跟程处弼点头,“可不是,昨晚不知怎么,闹得没睡着。我早上去瞧,眼底乌黑的,强劝她又睡了会儿,便这时候才醒,却还是不精神。”
程处弼不解,“因什么睡不着?”
田邯缮摇头。
房遗直看了眼二楼的方向,便命人把早备好的酸枣仁n_ai酪端给田邯缮。
“这东西好,吃完容易睡。”田邯缮谢过后,忙端上去。
*
至天快黄昏时,李明达才穿着一身玄色劲装下楼。
程处弼自己在楼下,李明达瞧见他在,一点不意外,径直要走。程处弼忙抓起刀跨在腰间,要跟着李明达一同外出。
“你这打扮跟我身后,谁都知道我身份不一般了。”李明达虽和程处弼说话,但眼睛却乱瞟,看向别处,确认四周真没有她不想见之人后,她心里才更稳一些。
哐当。
程处弼把挎刀扔在桌上,然后双手空空地站立在李明达身后。
李明达见他坚持要护卫自己,却也没办法,扬了扬头,背着手迈步出门去,顺着她之前闻到的香味,一路走到一家名为“万事顺”的点心铺子。
铺子里卖的点心还真多,一共八样,花花绿绿不同形状,对应的口味也不同,样式也是李明达在宫里不曾见过。
李明达来得巧,点心刚出锅,晾了半凉之后,摆放在竹盖子上。有很多当地的百姓在此围着欲购买,此时都正研究竟哪一样才好吃。
李明达奇怪,“大家为何要猜,以前不曾吃过?”
李明达身边的一位四十多岁妇人闻言,打量一眼李明达,便道:“一瞧郎君就是外地人吧?”
李明达点头。
妇人瞧着李明达长得清秀好看,禁不住稀罕这样的漂亮孩子,就主动热情跟她介绍道:“这家万事顺铺子,只有每个月初八、十八、二十八才开,每次卖八样点心,却是样样不重复,口味很独特。”
“每次都不重样?倒新鲜。那我可要好生尝尝今天的八种美味了。”
妇人直摇头,“非也非也,这八种里有好吃的,也有不好吃的。若选错了,会难吃到哭,但是若选对了,会好吃到哭。总归他家点心的味道,不管是难吃还是好吃,都会让你终身难忘。”
“吃个点心还要赌运气,这么有意思。”李明达愈发感兴趣。
“所以你瞧大家都踌躇不买,就是怕尝到不好吃的。”妇人接着道。
“这有何难,一样买一些,挨个尝一下,就知道味道如何了。”田邯缮不解这些人为何都不动手,还非要围在前面干排队。
“因为大家谁都不想做第一个品尝的人。”妇人耐心解释道,“因为难吃的是真难吃,但他家点心价格又不算便宜,每样都是按斤买,不让买少了,谁都不愿意白白花钱吃难吃的东西。”
“原来如此。”李明达便高声道,“那我就先买了。”
“你真要先买?”妇人见状,有意劝李明达不必如此出头,白白花钱。又见她执意如此,眼瞧这位小郎君衣着不俗,该是个有钱的,妇人也就不拦着了。
万事顺的店老板乐呵呵靠在门板处等着,似乎早习惯瞧这些客人们的纠结。而今忽见一小郎君迈着矫健的步伐先进铺子了,忙问:“你真要先来?警告一句,每样都必须成斤买。”
“我要这两样,全包。”李明达指了指绿色和米白色的两种点心。
铺子老板愣了愣,惊讶看李明达:“你……确定?不后悔?”
“不后悔。”李明达便让田邯缮付了钱。
铺子老板犹疑了下,若非瞧眼前这位小郎君眼生,器宇不凡,他真以为这厮使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躲在他的厨房偷看了。既然人家真靠运气猜中了,铺子老板也没办法,心不甘情不愿地把两样点心都装好。
“一样分出来两斤,我要送给刚刚那位大娘。”李明达嘱咐道。
铺子老板瞧了一眼那边的妇人,是他的老主顾,不过每次都是不敢出头,跟风买人家冒险尝好的。
妇人见李明达要送自己点心,还每样两斤,有点受不起,忙摆手表示不用,“最多给我一斤就行,若是不……小郎君你真要买这么多?不好吃的话,却白白花了这么多钱,怪可惜的。”
“不会,我这两样一定好吃。”李明达眼见铺子老板把格外包的四斤点心给了妇人,方与她告辞。
在场的众百姓眼见着李明达离开,都有些不信,围住了那妇人,求她尝一尝这两样点心味道如何。若是好,下一锅他们就继续等着,若是不好,好歹排除了两样也好。
妇人笑着点点头,就从纸包里取出一块放到嘴边,却不敢狠劲儿咬下去,只用嘴唇先轻轻碰了一下,觉得味道还可以,便微微张口咬了一小口,随即她便把整个塞进嘴里,眼含着泪,高兴地跟大家点点头,嘴里发出欢喜的呜呜声。
“好吃,好吃……”
大家闻言忙冲到铺子老板那里,要预订下一锅。
铺子老板不爽地撇嘴,喊着:“排队!”
众人赶紧依照顺序排上。那边妇人又尝了第二块,这次她胆子大了点,直接先尝了一小口,又捂着嘴高兴地不停点头,开心跟大家道:“好吃,真好吃!”
说罢,妇人就宝贝似得捧着自己的点心去了,她要拿回家给她的丈夫孩子们一起分享。
众人艳羡地目送那妇人去,然后人群中便有人感叹。
“可真运气好。对了,才刚那位小郎君是谁啊,这县内谁家孩子什么样我一清二楚,却没瞧见有这等气度的。”
“前日县内来了几名贵人,就住在驿站。”
“听说是从长安来得,想来身份必定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