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好奇你母亲带你二弟进屋干什么?”
“贵主听到后,若信任遗直,自然就会告诉遗直。”房遗直探究看了眼李明达,见她面色略有些尴尬,心里了然猜了个大概,“二弟他以前不这般,成婚后才嗜好上喝酒,今日这遭,却是第一回 。”
房遗直话音刚落,李明达就听到屋里传来哭声,接着哭声渐大,连屋外这些人都听到了。
卢氏:“瞧你什么出息,堂堂七尺男儿,每日除了借酒消愁就是流泪,你有什么出息,给不给我丢人!”
“阿娘我有什么办法,是高阳公主她——”
“她怎么了?”卢氏急切问。
“她找了个和尚在家,那和尚的样貌,大哥有八分神似!”房遗爱不服气地喊道。
“住嘴!你醉了。”卢氏说罢,就提高音量喊人,一面吩咐房遗爱老实些,一面叫下人搀扶他回房歇息。这之后卢氏见公主和房遗直还没走,就过来行礼致歉。
“卢夫人也切莫动气过度,人总有不如意的时候,想来房驸马正在经历,多问问,多体谅他一下。”李明达劝慰道。
卢氏一怔,没想到这么丢人的事,被公主用这般善解人意的两句话给缓和了过去。
果真不愧是圣人躬亲教导出来的晋阳公主,气度雍容非凡,十分温婉,善解人意。
卢氏对李明达深深行一大礼。感谢她给自己留颜面,随即告退。
李明达也对房遗直道:“那我们去吧。”
骑上了马,出了梁国公府。
房遗直方问李明达,刚刚他母亲和二弟在屋内说了什么。
“你真要听?”李明达有点犹豫。
“说吧,料到不是什么好事了。”房遗直道。
李明达驱马往前走了一段,让左青梅和田邯缮等在后远远跟着。
房遗直明了地跟上。
李明达就小声把她刚刚听到的对话经过告知了房遗直。见房遗直面容不惊,但他总觉得他平静之下有波澜汹涌,遂李明达又嘱咐他,可不要说漏嘴,把她耳朵好用的事外泄出去。
“放心,不会。”房遗直冷静地转头,向李明达保证,语气仍旧平淡,好像他刚刚什么惊人的话语都没有听到一般。
李明达倒是佩服房遗直能隐忍。不过想想,若是换做自己,知道自己的妹夫找了个和自己样貌差不多的女子养在府里,她大概也会震惊地不知道作何表情了。
但这种事,必定是越琢磨越想,越觉得有点反胃。
李明达默了会儿,见房遗直也冷着脸沉默。怕他想多了,就和他说起曲江村案子的情况。
“此案的涉事者十分狡猾,如果这次他逃脱了公主设计的圈套,那这桩案子必为大案。”
李明达:“哦?”
“且等着看,若真如我所言那般,其背后必有y-in谋。若真那般的话,只怕短时间内未必会抓到凶徒,我们都要耐着心思,做长久准备。”房遗直继续假设道。
李明达听他话里虽说的严谨,但听其口气,感觉房遗直是已经八成确认了这就是一桩答案。
怎么会这么巧,刚回京就被她碰到了一桩大案子?
李明达再问房遗直,是凭何做依据进行的判断。
“就凭公主一查,‘鬼’就不现身了。”
“哦?”李明达更为疑惑地看房遗直。
房遗直这时似乎突然心情好起来,他对李明达微微颔首一笑,“何不留个悬念,让公主保持些兴趣看看。”
李明达动了动眼珠子,凝眸审视房遗直,“我发现你最近很爱吊人胃口了,从那本老农写得自传开始。”
“贵主明察。”
这是坦率承认了?
李明达瞧蹙眉,心沉了沉,“若真如你所言那般,我倒有些拭目以待了,我很好奇这桩案子。我想看看天子脚下的曲江池,到底会闹出什么新花样来。”
房遗直“嗯”了一声。
少年发在微风中飞扬,湛黑的眸底闪出几丝难以察觉的凌厉。
……
尉迟宝琪代表朝廷将曲江村埋伏撤走一事,果然闹得人尽皆知。
曲江村随之仍平静了两晚,于第三夜三更天时,终于有‘水鬼’出现,但却是一头不知从哪儿跑出来的疯牛,害得程处弼等人虚惊一场,却也暴露了他们仍潜伏在曲江村的事实。
李明达倒不觉得这头牛的出现是个巧合,看来事情真如房遗直之前所言的那般,涉事者太狡猾了,即便是他们大肆宣扬撤了埋伏,他还是不放心,用一头牛来试探。当然这也变相说明,水鬼案的涉事者十分谨慎,但确实处于某种原因,他想急于行动。
既然这水鬼如此精明,死守必然不是可解决的办法。倒不如退一步。李明达随即命程处弼等人撤退,暂作休息。这之后的七天,曲江村还是异常安宁,水鬼传说,因此也渐渐消散了,人们几乎快把这件事淡忘了。
李明达却没有忘,这些天除了养精蓄锐看书打发多余的时间外,李明达主要的注意力还是用在了反复琢磨证人的证词以及梳理案情上。既然直接干脆的办法行不通,那她就只能先从这写细枝末节上,一点一点琢磨想了。
根据三名证人的证词,可发现“水鬼”有一些相同处。头长角,有毛,咕噜噜声音,还有水迹。
第一个证人的证词还说到水鬼穿墙,有巨大的身影。鉴于他当时神智不清的状态,李明达对其持半信半疑的态度。
于是李明达就派人亲自去第一名证人家里做了仔细调查。事发那晚是y-in历十四,月光很大。这位证人家中院里有一颗百年枣树,树干十分粗壮,上分左右两个主要的枝干,就像是一个人站立,双手伸向天的样子。事发时,根据树和房屋的朝向来判断,树影刚好可映在窗上,而且因为树枝繁茂,上半部分已经与房顶相接触,风一吹,树刮房顶就会发出唰唰的声音。
“由此可见,第一位证人所谓水鬼穿墙,站在窗外,还发出那种唰唰声,都是因为他惊吓过度之后,神智不清,才有的误判。”程处弼交代道。
“看来三名证人的证词或多或少都有虚构不实的地方。但他们三人所言的共同几点,倒是可以值得参考。”房遗直道。
“在水这地方,他们的证言就有不同的形容。我记得付胜说他所见的水鬼是从身上滴水,而另一名则说是水鬼出现时,他的脚下和路上都是水印。”
“水印必然真的,因为当时也有不少百姓在天明早起时,也目击到路上有未干的水迹。”房遗直补充道。
“付胜相对于另两名证人,算是神智冷静,比较清醒了。反而是说滴答水的证言不可信?”
“也未必,或许他见到的水鬼身上确实在滴水。而另外两名证人,可能没注意,也可能是水鬼身上没有谁,就是路上有水。”房遗直做了全面的猜测道。
李明达深吸口气,微微皱眉,“只不过是三个人的证言,就已经真真假假混在一起,十分难辨。”
“我这里还有一份两名道士生前所结识人的名单,未必全,已经尽量把调查所知的人名都填在上面了。”房遗直说罢,就将名册递给了李明达。
“还是你想的周全。”
李明达随即翻阅这本所谓并不算全的名册,发现里面的人名竟然有不下百数,这还是不全的。李明达很难想象,房遗直花费了多少时间调查这个。
房遗直似一眼看出了李明达的疑惑,直接解释道:“正好这案子拖得久,就命人查了查,不算麻烦。”
俩道士因为生前驱鬼,去过很多达官贵人的府邸,认识人又多又杂,如果咱们从名单上去看,倒是很难排查。
“二人生前,倒是真认识不少达官显贵。”李明达叹一句,随即她打了个激灵,看向也正在看自己的房遗直,“如果说这俩人真的是在清醒的情况下被人从凉亭内踹出去,那应该很猝不及防,如此的话,倒真有可能是可以近身的熟人。”
“遗直猜测也如此,这也能解释为何二人好端端的不在已经摆好的香案边作法,而是跑到了河对岸上游那么远的凉亭内。手里既然拿着驱鬼香,很可能是什么熟人拿了什么借口,告诉他们那边有异状。”
“那为什么俩人掉进那么浅的水里之后就淹死了?”
“这就是蹊跷所在了。”
“我觉得你们的想法都太较真了,尸体是在距离香案三十丈远的下游发现,很可能这二人落水地压根就不在那个八角凉亭内,而是在桥上,从桥上落下去的地方水深,若不会水的话,一准儿就能淹死。”
“不巧了,这俩道士会水。”李明达正在翻阅房遗直刚刚给他的册子后页,发现这名单后头还有一些俩道士身边熟人的证言。其中有一名姓巫道士,正是那二人的同门师弟,表示他们俩都会水。”
尉迟宝琪一听这话,还有些不信,接来李明达手里的册子,看清楚证言后,立刻缩着脖子,眼睛瞪得大大的。
“两个会水的大活人被推进河里,而且还很可能是被推进及膝的浅水里,愣是被淹死了。看看,这合乎常理么?你们还非要说是人为,这分明就是——鬼才能办到的事。”
“既然没有伤……有没有可能是下药?”李明达琢磨问。
“下药?”房遗直想了下,“那要看是什么药了,至少不是毒药,仵作并没有在二人身上检查到中过毒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