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无奈,“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学会耍赖了。让我猜猜,是不是尉迟宝琪把你带坏了。”
“没有没有,”李明达嘿嘿笑,问李世民到底答不答应。
“你都这样说了,看来你是真心希望这件事我能答应你,我能不答应么。行了,也别管输赢了,就直接说吧。但棋你要好好下,可不能故意输我,不然赢得就没意思了。”
“一定用尽全力。”李明达保证之后,就和李世民道,“兕子听说崔干送了玲珑旋转宝塔给阿耶,这塔的来历我也知晓。”
李世民取子之后,听李明达说了这话后顿了下,然后缓慢地抬眼看李明达,“你想说什么?”
李明达起身,跪在李世民跟前,“女儿不嫁崔家。”
又是一阵沉默。
李世民安静地观察李明达片刻之后,转眸把目光放在了棋盘上,然后稳稳地把子落了下去。
“说说缘故。”
“这种事情,没有缘故。就如人和人之间,有的有缘分,有的没有。”李明达回答道。
“那就跟我说说,谁和你有缘。”李世民侧眸,目光冰冷地凝视着李明达。
李明达本是心一动,想干脆实话实说,但看自己父亲而今的态度,她有难以把话说出口。这种事情她不想赌气,也不想拿什么父女情做考验。父亲有父亲的考量,她知道,而她做事也不是意气用事的,不图嘴快,只求成功。而今李世民的态度不好,李明达自然识趣就不说了。
李世民见女儿垂首,沉默不言了,扯起嘴角,让她起身,继续和自己下棋。
李明达心带疑惑,本想着这盘的后半部分,必然会遭到父亲的盘问,却没想到棋下完了,李世民也没有质问自己一句。
“你输了,阿耶信守承诺,这崔家的事不会逼你。”李世民道。
李明达暗中松口气,忙感谢李世民。
“阿耶知道,你有意中人了,你不想说,阿耶也不问,就等你主动说出的那天。”李世民微微挑起嘴角,似笑非笑地打量李明达,“女儿大了,心思多了。”
李明达听李世民这声感慨,心里反复琢磨了下,还是没琢磨明白李世民的态度。告退之后,她就瞧瞧叫人传信给房遗直,告知她今日试探口风的结果。
三日后,李明达和房遗直在明镜司再见面。
李明达提议:“我不确定他老人家在想什么,不然等等,延后明年再说。”
“今有一个崔家,只怕以后还会有赵家王家孙家,等不得了。况且,眼下时机刚刚好,就如公主之前所言,定在皇后忌日那天。”
李明达瘪嘴点头,叹道:“成败在此了。”
“没有败,”房遗直笑了下,伸手抚着李明达的脸颊,“请公主不必多虑,信我。”
李明达知道房遗直是在安慰他,明明他比自己更为忐忑,毕竟自己身为公主对这件事虽有些不安,但她毕竟是皇帝的女儿,再惹怒君王,也不至于会把自己和全家子的安危赌上,但是房遗直不同,他只是个臣子。
李明达缓缓地吸口气,还是满脸信任地对房遗直点点头。
李明达抓着房遗直的手,看着他,想了想道:“不然我们私奔吧。”
房遗直噗嗤笑了,笑眸里灼灼发亮,“公主怎么会想到这个?”
“你看长辈不同意的亲事,就有人这么干。再说我还没有私奔过,还没体会过这滋味。我虽说是个公主,但民间的苦我吃得,更何况我们都有些头脑,甚至说还挺聪明的,就是身无分文在外,也必然会有谋生的法子,也不至于活得太清苦。”
“那公主放得下圣人,还有姊妹兄长们?”房遗直问。
“放不下。”李明达问,“你呢?”
房遗直目光灼灼看着李明达。
“不用回答了,你肯定也放不下。卢夫人那么好,房公也是,还有你姐姐弟弟和妹妹,谁能放得下啊。”李明达无奈地抿嘴,“也就过过嘴瘾。”
房遗直温和的笑,却把李明达的手攥得更紧了。
一个月后。
盛夏闷热,蝉鸣不止,长安城跟下了火一样,人就是一动不动坐着,便在y-in凉之处,也一样满身闷汗。
李世民赴道观祭奠长孙皇后,至晌午方带着子嗣们回了长安城。李世民最终只带着李明达和李治回到立政殿,又问起李泰的情况,得知他在定州治理得不错,便书信一封告知他不必歉疚于不能回来悼念,儿子祭奠母亲在哪儿都可,便是在定州祭奠,长孙皇后也必然能感受其赤子之心。
立政殿内洒了很多冰降温,所以殿内十分凉快。李世民回来之后,就靠坐下来,舒缓不少。
“还别说,这几日喝了太医调理出来的养生汤,精神是好很多。”李世民对李明达感叹道。
“那是呢,身子还是在养。不过吃丹药却是没什么好处,最近明镜司就接了个案子,就是吃丹药死人了。”李明达边说边观察李世民的脸色,毕竟这道于大唐来讲,那可是国教。
“哪来混道士这般坑人?”李世民问。
“长安城外最大的道观呢,兕子叫人查过,所有的道士炼丹,都是这些房子,不过这一位把料加多了才死了人。”李明达解释道。
李世民闭眼,“嗯”了一声。
“女儿觉得是药三分毒,没病不吃也罢,就吃一吃这些养生的饭菜就行了。再说这道士修行,还说延年益寿,怎么就没见着有多长寿的呢。”李明达故作疑惑道。
李世民把眼睛张开一条缝去看李明达,“都是没本事的,有厉害的你没见着。不过也是该提个醒,让那些贵族别没事瞎吃那些混道士的药。”
“我已经让房世子暗中做了调查,好多道观里炼毒丹,名单该是快整理出来了,要呈给阿耶定夺。”
李明达话音刚落,那厢就有人来穿报房遗直觐见。
李世民看一眼李明达,缓缓叹了声,“不想见。”
李明达立刻疑惑问,“阿耶,为什么不见?”
“你说呢。”李世民重重地看一眼李明达,还是高声吩咐下去,“让他进来。”
李明达不解地在旁观察了眼李世民,转而又去看向已然进殿行礼的房遗直。
李世民看了名单之后,就把奏折随手丢在了桌上,“你们看着处理就是,可还有事回禀?”
“回陛下,有。”房遗直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奏折,双手呈送。
方启瑞随即取来,送到李世民跟前。
李世民展开奏折瞧了瞧,眼睛本来是半睁,随便扫了下,可能是被内容震惊到了,接着把眼睛睁得很大。
半晌沉默。
李明达一直听自己和房遗直的心跳声,到底觉得在这件事上,房遗直比自己更稳一下。
啪的一声,李世民将奏折重重地排在了桌上,将殿内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唯独房遗直,还是岿然不动地跪在那里,似乎早就预料到李世民这样的反应。
“房、遗、直,”李世民缓缓地重重地喊出房遗直的名字,对他瞪眼发怒道,“你在跟我开玩笑么!”
“回陛下,臣没有。”房遗直道。
李明达此刻倒是很好奇奏折上写得是什么,她本以为房遗直会直接用嘴和李世民陈情,没意料到他会用奏折。
“风姿特秀,文武兼备,谋略过人……”李世民扶额,随即摇了摇头,“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看到臣子自己奏请折子夸自己的,你为了尚我晋阳公主,可是无所不用其极。”
“晋阳公主瓌姿艳逸,举世无双,臣若不把自己硬夸好些,只怕更配不上公主。”房遗直恭敬回道。
“ 你也知道你配不上我们公主,还敢写这样的折子!”李世民口气十分狠厉,要是要出口咬死房遗直似得。
李明达小声念了一句:“阿耶?”
李世民皱眉,斜眸看一眼她,“这就是你的意中人是吧?好啊,你们两个,早就勾搭一起,瞒着我了。”
“女儿知错。”李明达立刻跪下,给李世民赔罪。
李世民愣了下,惊讶地看着李明达,“你这是承认你背着我,和他勾搭了?”
李明达点点头,“是勾搭在一起了,还是女儿主动。”
“你——”李世民深吸口气,拍拍自己的胸脯,以免自己被女儿的话气死,“成何体统,你自小规矩懂礼,怎么能说出这种没羞臊的话。”
“勾搭这个,是阿耶先说的。女儿主动,是事实。毕竟房世子确实如他奏折所言,风姿特秀,文武兼备。”
“好,好啊,怪不得你跟我下棋坚决拒了崔家的婚事,原来都在他身上。可你有没有想过,人家房遗直是个怕麻烦的人,早说过不愿意娶公主。这大话可是让天下皆知了,而今他来自打脸,我为何要陪他!”李世民随即瞪向房遗直,“你自己的话,你该记得吧?”
“臣记得,那是臣回绝圣人指婚高阳公主之言。尚高阳公主是嫌麻烦,但尚晋阳公主便是百世修来的福分。”房遗直道。
“放肆,你当我们皇家公主是你国公府里的丫鬟么,那想挑谁就挑谁?”
“臣不敢,所以臣才会隐忍到今日奏表,恳请圣人恩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