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看到他就笑了,对徒单衡道:“怎么样?我说着了吧?忽都一定会过来的。”
完颜康与徒单衡相看两相厌。
太子也不介意,招呼完颜康过来坐。他坐在一张罗汉榻上,正捧着个手炉子。完颜康见了便问:“怎么,你冷?体虚吗?”东宫的火盆烧得挺旺的,没有内功傍身也不至于这样。太子道:“久不活动,有些体虚而已。真羡慕你呀,将有活动的机会了。”
完颜康趁机问是什么事情。太子也不避讳他,道:“正有一件事。”将要给他机会领兵伐宋的事情给说了。说完,也有点担心地看着他。完颜康的母亲是汉人,这个没什么,事实上,金国许多宗室姓着完颜,包括许多皇子,比如完颜洪烈本人,他们的母亲都是汉人。然而包惜弱是宋国人,她会对儿子有什么样的影响,这个就不好讲了。现在比较明显的一点就是,完颜康会心软。如果对宋国也心软,那就不太好办了。
太子对完颜康,是寄予厚望的。
完颜康心里倒真把他当大哥看,也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攘外必先安内,前脚出去打人,家里后院起火,是个什么道理?再者,相较宋国,不是蒙古、西夏更是威胁吗?”
太子叹道:“你能想到这些是很好的,不过有些事情,你还是没有看到啊。阿衡?”徒单衡对着完颜康呲了一下牙,去取了地图来,放到太子与完颜康中间摊开了。
太子再给完颜康讲解:“你说后院,唉,我知道,我都知道,千头百绪,择要而行。后院还没坏到要烧房子。如果不出去打架打赢了,房子才要倒掉。忽都,情势紧急。你看。”
说着,指着宋、金、夏、蒙的位置,问完颜康:“若你是蒙古人,将怎么做?”
完颜康道:“自然是南下。”顺手划了两条路线,一条是经金、一条是经夏,最后肯定是要连宋一起吞了的。不需要读过历史,现在比较精英的上层,也会有这样的认知。
太子又问西夏。完颜康想了想,道:“他们虽然悍勇,但是我看能自保就不错了。”再问宋,完颜康道:“自然是想着北上啦。”
太子问道:“这三者,何者易,何者难?”完颜康道:“要我说,西夏最易,其次宋,其次蒙古。但是宋有世仇,很难合作,可如果我们跟宋、夏都开战,蒙古岂不要趁虚而入了吗?”
太子道:“你忘了一条,这是四国,不是四个人在做游戏,有国家就有土地!蒙北宋南,我们在中间,是我们与西夏帮着宋国扛蒙古,”然后很丢脸地承认,“打蒙古,有些难。”金国这边扛着蒙古,那边宋国肯定背后捅刀,世仇嘛,不捅你对不起死去的祖先。打蒙古很难,兵力胶着,那么宋国就会捅得很欢快。不如去打宋,墙内损失墙外补,啃宋国,就是壮大金国,增强国力,好与蒙古一拼。相反,即使打赢了蒙古,也没啥收益,不划算。
所以,与西夏的联合就比较重要了。或者说,必须与西夏保持友好关系。
这不是拣软柿子,又或者是不知道谁是更大的威胁,完全是从情势出发,最优的选择。
至于国内造反之类的事情,太子也比较担心,但是认为眼下只能从缓:“只要大金兵势不败,就不用太担心。忽都,择要而行,先保住国家,才能善待百姓。况且,也不是处处都败坏的。”
就侵宋这件事情,对于金国来说,确实是x_ing价比最高的。除了在岳飞那里吃了败仗,再就是完颜亮傻逼了一回,其他大多数时候,金国侵宋都是个低风险高回报的买卖。而且,除了几个牛人之外,南宋一直很好打。再者,打仗这回事儿,不是你不想打,别人就不打了的。蒙古人的先辈被金人虐杀,南宋更惨,这俩……怎么也不可能跟你哥俩好,金国不少“叛军”的背后,就有南宋或者蒙古的影子。
完颜康低头不语。
太子心里虽然有些担忧,也不催促他。反是徒单衡,有些嫌他不够痛快。在徒单衡耐心耗尽之前,完颜康终于说话了:“哥,我倒有些想法。”太子精神一振:“你说。”
完颜康道:“我资历太浅。”
太子笑道:“谁都是这么过来的,你还小么,多出征几回就好啦。明年你就十六了,到二十岁上,便谁也不能小瞧于你了。到时候,你再转回节度使也好,回朝也罢,天地就开阔。”
完颜康道:“只怕有些事情不由我。”
太子谨慎地问:“什么事情?”
完颜康道:“我这些日子,也看了些往日的记载。记功以斩杀为首要,其次才是俘虏,要是我能做到多俘虏人,少些杀戮,是不是更好?”
徒单衡忍不住小c-h-a了一句:“孩子话。宋人恨我入骨,要活的来反水吗?拿一群随时会炸营的精壮俘虏来,谁养?”西夏没多余的粮食养难民,金国就有粮食养恨自己的俘虏了吗?
完颜康反唇相讥:“宋人都恨你,把宋国人全杀光了好了,你去种田,哦?你去当兵,哦?为什么恨你?还不是烧杀抢掠太重?!先砍你一刀,再给你裹伤,就当你是好人了?谁那么贱啊?你吗?为什么要得罪了人再赔礼,而不是一开始就收拢了人心呢?”
徒单衡开始卷袖子,他就服太子,别人嘲讽他可不行。完颜康也开始卷袖子,开嘛玩笑,打不过你我还用混吗?徒单衡大步走了上来,完颜康跳下坐榻,开片!
太子大声咳嗽了起来:“都不要闹了!忽都,回来坐好!阿衡,忽都说的也有些道理,打杀是不能征服人心的。杀了他们的兄弟子侄,江南便又是一个山东。可是忽都,人心不容易收服的。”
完颜康道:“凡事总要有一个开始。这不过是我的一个念头,哥你要觉得有道理,我就上表好了,反正我胡搅蛮缠惯了的。”太子皱眉道:“不急,总要到开春才能定下来,我再斟酌斟酌。你……且把你想的写个札子给我看看。”
完颜康答应一声,到销假回来的时候,将札子交给了太子。太子又与金主商议,安排他先熟悉一下军事。仆散安贞在朝,完颜康正经给他打个下手。完颜康便问太子:“来年我跟着老驸马一块儿南下?”太子道:“这倒未必。”
“那?”
徒单衡又嘴痒了,嘲讽道:“世子菩萨心肠,太子能不给您安排一个活菩萨吗?您可当心点儿,圣上可不太喜欢您那个主意。”
话里有话呀,完颜康知他好意,也嘴欠了一句:“知道啦,徒单公公。”
毛?徒单衡炸了,又卷袖。两人再次扭打起来。太子且看且笑,最终将二人分开,一面说徒单衡:“打不过他,还要撩他。忽都,阿爹那里,不用担心,我与他说得明白。”
通常,完颜康的举动和建议,会被归入“收买人心”的行列。金主疑心又重,想打消这个疑虑也是不容易的。完颜康别无选择,并不能因为他的怀疑,自己就不干事了,只能抢时间,抢在他的疑心到了极点之前,养成势力,让他不能轻动自己。
好在中间还有一个太子,从大局考虑,认为防人只会让国家更加衰落,力保完颜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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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完颜康与仆散安贞早先熟识,再次见面依旧恭谨。仆散安贞留意看他,先时那股傻劲儿去了,脚落到了地上,也是捋须含笑。再细细给他讲授一些道理,有部分主张倒与完颜康是重合的,倒是相谈甚欢。
完颜康也没丢松了修习武艺。他内力主修九阳真经,到得新年,第三册又练完,将第四册开了个头,倒不觉得特别难。小无相功因也是内功心法,不敢练混,打算九阳真经练成之后,再考虑两门内力的使用问题。逍遥派的招式却没少练,除却大名鼎鼎的北冥神功凌波微步,他于卷轴上还抠下了数套剑法,皆是精妙异常。
在完颜康剑法略有小成的时候,太子通知他:准备出征,剑指南宋。
完颜康少不得打点行装,正将两柄宝剑放到行囊里,听到急匆匆的脚步由远及近——包惜弱带着梅超风来了。
完颜康心里咯噔一声!
包惜弱今时不同往日,听说儿子要领兵侵宋,坐不住地过来了。到了一看这打包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喝退了余人,问完颜康:“不能让别人去吗?你不能换一个地方吗?”
完颜康问道:“妈,我不去,派谁去?”
包惜弱道:“反正你不行。”
完颜康道:“圣上大约不会答应。”
包惜弱也觉得被塞了一嘴抹布,什么也说不出来。一时心如刀绞,嫁与敌国最惨烈的结果摆在了她的面前,她的儿子,要领兵去攻打她的祖国,而她无力阻拦。
梅超风沉声道:“你要不愿意,扔下这些走就是了。何必受这个煎熬?”
完颜康一昂头:“走去哪?落荒而逃吗?”
梅超风语塞,包惜弱再也撑不住,时隔数年,再度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