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低低的咳嗽声交叠在一起,气氛霎时间诡异了起来。
连续几日的施针治疗后,终于到了该分别的时刻。
按理说,这种重病的人应该直接放在眼皮子底下时刻看着才好。奈何李寻欢不可能跟他们走,也不适合和他们走。各种意义上的不适合。
其中自然有荆无命的原因。荆无命不能和李寻欢见面,他们两个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见面。
白景烁倒不会真的以为荆无命是想杀了李寻欢,哪怕阿飞现在都不会再这么想。
荆无命只是需要一个支撑他活下去的理由,于是便把寻找李寻欢报仇当做了可以苟活下去的信念。
若是让他见到李寻欢,他大概会更加的茫然无措。察觉他并不想要去杀掉李寻欢,继而……只能去杀死自己。
这种神奇的走向,还是避免掉为好。
最重要的还是李寻欢发自内心的不愿意跟他们走。
临行前的那天,约好了起码每隔八个月就要进行一次复诊,白景烁把大量配好后装在瓷瓶里的药丸,一叠汤药的药方交给了孙小红。
他语气温文,不急不缓的跟孙小红说起了各种必要的避讳。孙小红连连点头,满脸的斗志昂扬。
李寻欢苦着脸,蔫头蔫脑的拉走了叶开。他已经可以想象从今以后孙小红会怎样日夜不休的,锲而不舍的前去折磨他。
她一向是个百折不挠,执迷不悟的女人。也亏得她是这样的女人,才给了李寻欢这些年的现世安好。
正在和白景烁说话的孙小红扭过头,对他们喊道:“别走太远,快要开饭了。”
她看向李寻欢的目光永远是闪闪发亮的,满溢着情思。时光可以夺走了她如花的容颜,却夺不走她那颗炙热滚烫的心。
李寻欢背对着她,随意摆了摆手,示意听到了。
白景烁转过头,对站在他身后剥着花生的路小佳笑了起来。他深深的望着路小佳,眼波若水,细腻绵长,像是再也无法斩断。
路小佳莫名的有些慌乱。他僵硬的偏过脸,露出泛红的耳尖。
何其有幸,在千帆过尽后,能够与君相逢。自此光风霁月,和光同尘。
树上挂满了果实,压弯了枝条。
李寻欢站在树下,他的一只手正扶在树干上。
照比他被那张岁月摧残过的脸,他的那双手却是近乎完美无暇的。
修长的手指,薄厚适宜的手掌,修剪整齐的指甲呈现出浅浅的r_ou_粉色。
手背上的皮肤白皙细嫩,手掌和指头上带着一层薄茧,每一个骨节都是内敛有力的,每一寸筋r_ou_都是适宜的。
这是一双灵活到不可思议的手。唯有这样的手才能使出举世无双的那把刀。
叶开以一种乖巧的姿态站在他的面前,连平日里歪歪扭扭的站姿都端正了起来。他半垂着头,双目却不老实上抬着,直勾勾的盯着李寻欢,等他说话。
李寻欢想了又想,郑重其事的嘱咐道:“若你方便的话,就代我多照顾他一些吧。”
叶开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指的应当是阿飞。
大概对于李寻欢来说,阿飞始终都是当年那个淳朴的,容易被人欺骗,也容易被人伤害的少年,而不是如今这个成熟稳重的男人。
叶开连连点头。虽然他并不认为他有那个能力去照顾阿飞什么?
李寻欢捂着胸口,咳嗽了一会,轻轻叹了一口气,用细弱蚊蝇的声音道:“是我对不住他。”
“……”叶开用惊恐的表情看着李寻欢。不要说这种话好吗?会让人误会的。
叶开有一种跑回去捅死白景烁和路小佳的冲动,就是因为这两个混球,搞得他的脑袋里多了很多不应该有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那段的经典案例就是柱帝和斑爷。那一层层的滤镜,简直让人怀疑人生。所有人眼里的宇智波斑都是大魔头,只有柱帝眼里的斑斑是既心软又善良还温柔的人。这种还好,对待非常在意的人每个人都会软下来。但被想象成无所不能的神,却是很可悲的。必须强撑着,去回应别人的期待。太累了。然后是荆叔。感觉荆叔在边城结尾崩坏了,表现的实在太诡异了,莫名其妙的被叶开的男主光环砸了一下,就决定不再报仇了。逻辑都喂狗了吗?这是第一天发现李寻欢是好人吗?这二十多年都在想什么呢?做个假设,小路的确是没救了,好汉庄的尸体为证,丁三的毒杀伤力的确很大。荆叔大概是觉得万念俱灰了吧。索x_ing做个了结,带着死徒弟挖个坑,连同自己一起埋了。最后,怜爱小叶子,腐眼看人基,一旦接受了腐的设定,看什么都腐。
第39章 第39章
从喧闹到寂静,从一群人到两个人。
叶开跟着阿飞走了,他们要去和上官小仙好好谈谈。路小佳也想跟着去,他有些不放心荆无命。
然后,他就被叶开用噼里啪啦的一大通话砸了回去。
叶开很擅长讲道理,他讲的又通常都是对的。既然他是对的,那别人当然是错的。
路小佳只能接受,被动的接受着,他一向不擅长去拒绝什么。
荆无命不是无法自保的人,叶开和阿飞也不是会隔岸观火的人。况且让白景烁独自去面对公子羽确实不是什么正确的选择。
白景烁对此毫无触动,他从来就不会把自己摆在重要的位置上,他也从来就不需要被人担忧。被人所信任也算是件好事。那证明他足够的强。
如同被人误解着的李寻欢,白景烁也一直被人误解着的。
大概只有他自己深深知晓着,他所谓的无所不能,是靠暗地里的卑鄙无耻支撑出来的。
他是个讨厌麻烦的人。一个讨厌麻烦的人为了能够更简单的去解决问题,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去踩过一些不该踩的线。
他发自内心的认为。使些手段又能怎样?过程从来不重要,只要能够获得好的结局。所有的机关算尽都是合乎情理的。
也正因为他能够清楚的意识到自个只是个轻忽礼义廉耻的伪君子,便越发的厌恶起自己来。
当一个人明白真正的是非对错,却不得不一错再错的时候,自然会心生憎恶。
他不屑却辩解什么,他就是这样的人,并且打算一直做这样的人。
他傲慢着,无可匹敌的傲慢着。
一个人的内心如果充满了自卑,往往就会变成一个最骄傲的人。
越是瞧不起自己的人,便更需要别人能够瞧得起他。
他大概的确与燕南飞是同一种人,或许还可以加上公子羽。
所有虚伪的人都是相似的,竭尽全力的用光鲜的外表去遮掩内里的腐朽肮脏。
秋高气爽,盛极则衰。
路小佳再看到公子羽的时候是惊愕的。
这才过去多久,公子羽竟似老了将近十岁。风华正茂的青年人一眨眼便失去了他的青春,一副将要步入中年的模样。
哪怕华发未长,褶皱未生,紧致的皮肤却不免松垮了几分。任谁见了不久前的他,又见到他如今这幅模样都会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路小佳看向白景烁,白景烁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的脸上带着笑,用温柔的语气道:“我可没本事令一个本来无病的人去患病。”
他只是让病情提前爆发而已。公子羽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白景烁怎么可能在他身上动手脚,他动了手脚的人是明月心。不然他又何必去见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他何时做过那种毫无意义的事?
明月心送了礼给他,他便还了礼。来而不往非礼也。大家都是讲规矩的人。
路小佳冷哼了一声,并未深究。
他一向清楚白景烁是个怎样的人,不只他知道,叶开、傅红雪甚至赵月娘和荆无命他们都知道。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真正的傻子。但也没有一个人可以不被情感遮住眼睛。
总归是些事不关己的人和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谁都不是圣人转世,会紧抓着这种小事不放。
至于会不会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反正白景烁自己就会去收尾。
他一向是个有分寸的人,有分寸的人通常都有着数之不尽的计划和退路。
置之死地而后生,他向来喜欢玩这种把戏。哪怕年岁渐长,他骨子的疯狂却没有减少半分。
话说回来,有退路的疯狂应该也算不上是疯狂吧。
路边的茶摊并不适合谈话,公子羽彬彬有礼的邀请白景烁和路小佳随他换个地方,一起吃顿饭。
他的态度是友好的,语气是斯文的,神色也是柔和平静的,隐隐还带着几分真诚的喜悦,像是路遇好友后招呼对方聚会游玩的世家公子。
像是为表诚意,他并没有带人,说的地方也是距离这里不远的,坐落在闹市区里,离得官府衙门还挺近的一家知名的酒楼。
白景烁从善如流的应了,笑吟吟的跟了他走。一路上谈天说地,从诗词歌赋到医算相卜,从兵法谋略到民俗风景,天南地北,无所不言。
两个人都挂着满脸的笑容,眼神发亮,一幅相见恨晚,巴不得立刻就斩j-i头,烧黄纸结拜为兄弟的模样。
路小佳一脸嫌弃的看着他们。装模作样,有什么意思?最终还是要穷图匕见的。
奈何这两个人还真没有打算撕破脸,莫名其妙的打了一个来时辰机峰,半句有用的话没说,公子羽就告辞走人了。
白景烁是个疯子,公子羽却不是。因此公子羽不敢和他硬拼。真要硬拼他也不一定能拼得过白景烁。
他连自己手底下的哪些人,还有哪些人的亲人朋友受过白景烁的恩惠都查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