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阿耶刚刚还……”李明达不解地看向李世民,刚刚李世民明明表现出宽容不追究问责之态。
“我不这般让她放松警惕,你怎么去查?”李世民笑了下,随即起身,慈爱地拍了拍李明达的脑袋,“明儿个便找个理由去看看她,查出结果记得第一时间告诉阿耶。”
李明达应承,心想真不愧是自己的父亲,其心智远高于她这等蠢人。
李世民见窗外天色已晚,便打发李明达早些歇息。他则还有一些要务处理,便不能陪她了。
李明达应声退下。
在目送李明达娇俏的身影消失后,李世民的方沉下脸来,微微偏头朝方启瑞的方向。
方启瑞伺候李世民多年,脑子异常激灵,深谙李世民的每个神态举动所代表的意思。此刻他立刻上前,回禀给李世民晋阳公主近来的举动。
李世民微微扬眉,“怎么,她竟查到了内侍监身上?”
“是,好似这于奉与太子妃之间的关系并不一般,平常不注意也觉得什么,仔细叫人监察之后,才发现他们之间确实来往有些频繁。”方启瑞接着解释道,“公主今日已经派人出城,想来是调查于奉的身世。”
李世民点点头,让方启瑞继续派人远远地看着就行,一切都由着兕子去查,不许c-h-a手。他这个女儿的办事能耐他很很相信。兕子会怀疑,那就就一定有她怀疑的道理。且今日东宫苏氏身上所发生的事,也确实证明了她的怀疑并非空x_u_e来风。
次日李明达早起,便听闻身边人告知,李世民昨夜去了杨妃那里安寝,遂今早并不在立政殿。
李明达便准备一人用早饭,随后得了九哥李治那边递来的消息。李明达便应邀去李治屋内,和他一起用早饭。
李治长李明达五岁,而今已然出落为翩翩少年郎了,他x_ing子温厚,待上敬爱待下柔和,因此在宫里人缘极好,常被人说是心最软最厚道的皇子。
李治的饭量还如往常那般,只涨不减。他三两口把八块胡麻饼吃完了,还就着胡麻饼吃了一盘切鲙和一盘手撕羊r_ou_,其它的小菜只是微微动了几口。
以前李明达倒是早就习惯了李治的饭量,但而今瞧他这样吃,许是因为距离太近的关系,李明达竟可以听到他腰带被隆起的肚子绷紧而发出微微的轻响声。
李明达倒是没什么太大的胃口,吃了半块饼,喝了点汤也便罢了。
李治净手之后,转即见李明达也吃完了,笑问她今日怎么这么快。
“可能是天转热了,便没胃口。九哥今天的胃口倒还是和以前一样好。”
李治笑着点头,他正襟坐好,接着对李明达道,“我听说你在查坠崖一事,可查到什么线索没有?”
李明达摇头,“目前还不明朗。”
“今儿找你就是要说这个,我昨日偶然得了个消息,但不知真假,就随便说一个你随便听听,一旦有用呢。”李治道。
“你说。”
“这消息玄乎,不确准,你听听便罢。说是你三哥悄悄回京了。”
李明达立刻张大眼,“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听这消息的反应跟你一样,真的不确准,只是有人隐约瞧着好似像他。本来这种模棱两可的消息,不去在意也罢,但偏偏人家说的时间地方让我不得不计较。猜猜是在哪里,什么时候?”李治卖关子道。
李明达立刻道:“莫非是在上巳节那日,我出事的地方?”
李治点头。
李明达盯着李治看。
李治以为李明达没有注意到,遂又深深地点了点头示意他,不想李明达还是在看他。
“愣神了?”李治挥手在李明达眼前晃了晃。
李明达微微倾斜身体,拉近了自己的眼睛与李治眼睛之间的距离,然后蹙眉盯着李治道:““九哥,你眼睛会不会觉得不舒服?”
“不舒服?”李治不解地眨眨眼,“很好啊,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
“我瞧你的眼仁好像和别人的不大一样,得空请太医瞧瞧看,再者九哥也不必顿顿如此吃r_ou_,偶尔吃些清淡的,用些清肝明目的菜也好。”李明达轻声建议道。
李治:“你认真的?”
“自然认真,记着,得空宣太医看看眼睛,这就当是你今天给我提供消息的回报。”李明达道。
李治挑了下眉,越发觉得自己的妹妹在胡说八道。好好地突然冒出一句让他去看眼睛,他眼睛有多好用,他最清楚不过,真有点莫名其妙。
不过妹妹到底是好意,李治觉得自己该心领,遂笑着应承李明达,敷衍她放心,自己有空一定会瞧瞧看。却没想到,他的敷衍被李明达一眼就看穿了。
“九哥不许跟我打诨,一定要看,要看。”李明达很严肃地警告他。
“好好好,我会叫太医看看。”李治无奈地点头,生怕李明达不信,还对李明达发了誓。
“那不说了,我去东宫看大嫂。”
“今早我也听说她小产的事,倒真是叫人伤心,帮我和她说,等她身子好些了,我就央告大哥和兄弟们一起去瞧她。”
李明达应承,这就去了东宫看望苏氏。
李明达见着人的时候,苏氏面色惨白,十分体虚,没有多少精神。李明达带李世民转达几句劝她安心休养的话,便忙退了出来,随即嘱咐其身边的大宫女好生照顾太子妃,又命太医每日都要按时诊脉,直至苏氏身体彻底康复之时为止。
李明达随后便问了东宫的几个领事太监,得知苏氏前段日子生病,确实没有请过太医后,便再不言说什么,起驾回了立政殿。
*
三日后,先前李明达派去京兆武功地界调查的几名侍卫回来了。
李明达随之得知了内侍监于奉的成长经历。
他出生于武功地界一处叫墘水村的地方,尚在襁褓之时便母双亡,转由其大伯抚养至五岁,而后因堂兄成亲没钱,他就被卖到苏府为奴,至十二岁的时候,因于奉在苏家受了主人的喜欢,被恩准外放,除了奴籍。这除奴籍,由贱奴转为良民身份,本是一桩极好的喜事,照理说日子该越过越好才是,却没想到他又第二次被他大伯发卖。这一次就因为六百文钱的赌债,于奉被他大伯和二伯联合设计送到了宫里做了太监。
田邯缮听闻于奉的经历,不禁红了眼。他家也穷,当初也是为了给父母和哥哥们娶媳妇儿,田邯缮自愿做了太监。但好歹他是自愿,于奉却是不同,本来人逢喜事,有了过好日子的希望,却偏偏在这时候被算计成了太监,这比他之前为奴还要更残忍十倍百倍,令他变得连个男人都不是了。这是何等的令人愤慨。
“他大伯二伯倒真该死。”田邯缮叹道。
“田公公猜着了,这于奉的大伯二伯而今的确都不在了,俩人因为盗窃入狱,被判了流放,离开武功地界没多久,就先后因‘经不住流放之苦’在路上病死了。”侍卫回道。
这于奉大伯二伯的死,倒是有些巧。李明达仔细问日子,正是在太子妃进住东宫的头年。再去稍微问询一下,便很容易发现当时司管墘水村的州刺史,刚好是秘书丞苏亶所举荐之人。
这于奉在进宫之前便与苏氏相识这点,已然可以确凿认定。在年龄上,于奉与苏氏相仿,相识之时正是俩小无猜,二人极可能是很好的玩伴,或也是因此,于奉到大些的时候,刚好在苏氏准备进宫做太子妃的前半年,被格外恩赐除去了奴籍。
自小颇有渊源的两个人,坎坷之后,又再一次在皇宫相见。在深宫之中互为倚靠,缔结一种信任和忠心的关心,是极有可能的。
但对于内侍监于奉与苏氏之间有没有什么其它的复杂感情,李明达并不清楚,也不想去做妄加推论。但她有一点可以非常确定,于奉必定是十分忠诚于苏氏。二人素日频繁往来,以及苏氏帮他报仇这件事,都足以侧面佐证这个问题。
李明达随即设想了下,如果说那日女扮男装出现在断崖上的女子就是苏氏,于奉当时出现且刚巧哄骗李惠安,也是因由于苏氏,倒都可以把事发的现象解释通了。
那苏氏会去见谁?绝对不可能是于奉,因为于奉在宫里就会很便宜地和苏氏相见,没必要如此麻烦。
李明达随即想到了今晨李治提过的他三哥李恪。有人恍然见到他也出现在山上,是真是假?会不会刚巧就是这俩人相见?但李恪为什么要在那个地方和苏氏见面,他和苏氏之间为什么会有来往,这些问题都很令李明达疑惑。再还有一个很大的解释不通之处,便是既然两个人都是私下悄悄地来,又何必非要约见在人多眼杂的踏青的山上,完全可以找一处没有人的隐蔽地方去见,如此更为安全。
除非这见面,本来就是有一人也愿意,而另一人不愿意。且这另一人隐秘身份来着山上踏青本是另有目的,却不巧被前者知道了,所以被前者追了过来。
事情虽然都建立在假设之上,但颇有合理之处,最要紧的眼前就只有这一个线索可查。考虑到俩人如果乔装上山,并非在明面上有贵族身份,那必定要被人引领才能进入。
苏氏可以有于奉帮衬,那李恪找谁?这个带领立刻进山之人,也是个突破口。
若是能把这个带路的人揪出来,一团乱麻就会扯出头绪,问题也便随之迎刃而解。
当时参与踏青贵族子弟都有名单记录,但因为参与的人数众多,想要在短时间内有个结果,绝不能光凭她自己的调查。她需要一个人缘好或是能镇得住这些子弟的人选,来快速处理好这件事。
李明达谨慎思索了一下,脑子里就只有两个人选合适。但用人的事李明达还是要上报,得李世民允她准随意调动‘闲散人员’后,李明达才点了房遗直和尉迟宝琪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