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史氏这些年在荣国府里说一不二惯了,祭田里荣宁二府又是九成九的占额,所以就把这族中之事算作了家事,心里头开始这般想道。
待她清清喉咙正要说话,就听见丁礼开口道:“既然老太太已经无碍了,咱们回正屋接着说祭田的事情去。请二婶婶跟我们一起去正屋吧!在座的都是自家长辈,我们只问清原委,二婶不必避忌太过。”
贾王氏一听,立刻把求助的视线看向贾史氏,她知道,如今唯一能救她的就是贾史氏!纵然今后都要被贾史氏拿捏在手里,也好过在族里这般被审问。
“俗语说家丑不可外扬,本是我们自家的事情,那里需要这般大张旗鼓的?”贾史氏果然开口替贾王氏周旋。
“这可不是一般的事情。”丁礼语气冷淡的道,“我也听懂老太太的意思了,觉得这祭田本是咱们两府出的大头置备下的,便是周转一二也无妨是吧?”
贾史氏虽然听出丁礼话里带着讽刺,可还是硬着头皮点头:“正是这个道理。不过是一时周转一二,这般处置你二婶还是咱们自家的事情,可若是被老亲们听到了,几辈子的交情岂不是都要伤了?”
“老太太你要是能说服族老们,那这是就算是你我两家的家丑,之后再说其他。”丁礼不想和贾史氏扯皮了,干脆的给出了条件来。
贾史氏皱着眉头想了想,这条件有些苛刻。只是为了宝玉,还真就没什么不能挑战的!“你去请族老们来,我自去与他们分说。”
丁礼揣着手不动:“还是请老太太自己出去和他们说吧,我在此等候,待老太太说完,叫我出去就好。”
贾史氏叹了一口气,知道丁礼是不会让她拉大旗作虎皮了。丁礼若是出去请,那便是首先默认了贾史氏的提议,贾史氏之后再和族老们说,那些巴着荣宁二府的贾家族人又怎么会冒着得罪两条大腿的风险追究祭田的事情呢?
不过丁礼只要没有直接开口反驳自己,贾史氏这样想道,她就有法子把事情圆过来。
贾史氏面对一众白身的族老还是很有底气的,且之前丁礼虽然质问贾政,到底事情没挑明了说出来,便是有耳朵尖的,此时也不好c-h-a嘴说自己听见了什么。所以贾史氏诱之以利胁之以迫,又拿出自己的寡妇身份来,把几个族老弄得都进退不得,最后只能答应不追究此事了。
见事情底定,贾史氏这才叫了贾王氏出来,让贾王氏抄经算是赎罪,又许下定然赎回祭田的诺言来。然后叫丁礼出来最后拍板,毕竟今天是丁礼这个代族长召族老议事的。
贾琏几乎把牙咬碎了:这是撅祖宗根基的事情,竟然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过去了?他看了眼身边满脸不耐烦的贾赦,又看了眼面色冷淡的丁礼,到底迈步出来:“老太太,那祭田今后又该给谁打理?何时赎买回来?赎买的金额谁来出?”
贾史氏神色冷淡的看着贾琏,还以为大房要借此揽权,没想到打眼一看贾赦竟然满脸的不耐烦,看见贾琏说话也不支持也不反驳。
若是贾赦混不吝的闹一通,贾史氏还能骂上几句,可贾琏这般正经的问话,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驳回去了。
倒是贾政,刚才劫后余生,听见贾琏的问话,立刻肾上腺素激增的训斥道:“放肆!族中祭田自有长辈们打理,眼中只盯着这些阿堵之物为自己牟利不成?还不退下!”
这一句话,把族老、贾史氏并贾王氏全骂进去了。丁礼低了一下头掩饰自己的笑意,免得自己忍不住笑场了。贾政的口才真是木奉木奉哒!
“既然族老们不追究了,那就说另一件事吧,我要分宗。”丁礼在被骂进去的人还憋着怒火不好发作的时候再次扔下个惊雷。
“什么?我不同意!”贾史氏首先叫嚷出来。不管丁礼怎么忤逆、怎么让自己气得心肝疼,可到底是贾家一脉的有生力量之一。贾家之所以在四王八公占了一席之地、四大家里领头羊一般,可就是因为一门两国公这种别家没有的荣耀!
“故而这祭田里宁国府当年置办下的一部分我要带走一半,永业田乃是太祖所赐,我要全部带走。看二婶打算何时赎买啊?”丁礼像是被听见贾史氏的话一样说道。
贾琏默默的回到自己爹身后,全当自己刚才没说过话——好家伙,珍大哥哥这是直接釜底抽薪啊!
就看二婶子这些年换的田地,光是珍大哥哥说的数,恐怕要十万两上下才能填补回来,这还是那些良田到手的人家买账的情况下算的。
丁礼又说,“若是二婶一人办不成此事,我便将几位涉事人家的家主请来商谈,如何?”
贾史氏看着丁礼云淡风轻的样子,偏偏说出来的话犹如利刃,也知道丁礼是铁了心了。她陡然衰老了几岁,没了精气神一般:“珍哥儿,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你怎么能这样做?”
这是看硬的不成,开始走情感路线了。
只是丁礼不理会:“实话说,若是今天老太太能不把事情压下来,公正的对待二婶倒卖祭田的事情,我还不会这般说。只是老太太这番作为,把贾家的基业、赦叔琏大弟弟置于何处呢?老太太不说我也知道,定是为了宝玉。为了宝玉连赦叔琏大弟弟这血脉相连的亲人都能置之不顾,也不管贾家的基业如何,我怕有一日老太太也会为了宝玉,把我这隔了房的侄孙子也填进去。到时候我的蓉儿该如何?蔷儿又要如何?他们若有了妻子孩子又该如何?我赌不起,索x_ing请老太太高抬贵手,你要把谁填补给宝玉都好,只别攀扯我家人。”
这番话说的不光贾史氏脸色变了,便是族老们脸上也不好看。只是仔细一想却有道理。贾史氏连亲儿子的利益都能不顾,祖宗基业被毁也视而不见,只一心怕宝玉受损,这已经不是偏心的问题了,而是糊涂、疯魔!
几个族老选择x_ing的忘记了刚才他们也在贾史氏的诱惑胁迫下答应不追究祭田的的事情了,又都想起来之前荣国府因为砌墙的问题闹了一场时丁礼说的话,越发肯定贾史氏如今是老糊涂了。
贾史氏眼看着族老们脸色的变化,心里头透出一种无力感来。她还想再拼一把,只是刚要开口说话,之前已经答应了的族老们便对着贾赦开口了:“赦哥儿,你如今是荣国府的当家人,你看这事该怎么办吧?”
贾赦脸上的不耐烦终于下去了。他环视了族老们一圈,吊儿郎当的开了口:“呦,终于想起我是荣国府的当家人了?”
开口的族老立刻觉得自己刚才问贾赦是一件错误的事情。不过既然已经开口问了,而且贾赦这个当家人的身份处理这件事情也合情合理,所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听下去了。
“要我说,一切都按照祖宗家法来。琏儿,你派人去请你王世伯来,然后让人去给甄家、薛家去信。不管怎么办,先把祖宗基业赎回来总是没错的。”
“孽障,你拿什么去赎?”贾史氏对上贾赦,又来能耐了。
贾赦掏了掏耳朵,“二弟妹花的钱,自然是二弟妹赎啊!还有老二的私房。这府里头,老二的花费可比我多。”
“你胡说什么?”贾史氏看二儿子脸色变了,赶紧呵斥了一声,“你每日里买回来的那些古董、抛费在粉头上的花费不计其数!政儿每日里上下衙门,哪像你四处撒钱花着玩去?”
“老太太,你这话我不乐意听。我自己的花费自己算,除了月例我何时走过公帐?倒是老二养的那些清客、买的那些字画可都是从公帐走的,每个月最多的时候有万两,少了的时候也有三四千。您若不信,且去帐房看看就知道了。”贾赦知道贾王氏管家,自己不好支取银子,好在他还有祖父祖母留下的体己私房,不然还不憋屈死?
话越说越没意思,贾赦也有点明白丁礼为什么之前几次被贾史氏刁难都懒得理会了。当你不把一个人当回事儿的时候,也就不会在意这人到底是不是在憋坏了。贾赦闭了嘴想道。
王子腾听说贾琏请自己去宁府的时候,还以为是为了贾琏和王熙凤的婚事呢。只是等把人叫进来一问,王子腾就知道事情大了。他冷着脸让贾琏派来的人先等着,自己先进了内宅去。他要问问,自家这妹妹做的好事,他太太到底知道不知道!
王子腾的太太自然是知道的,只瞒着王子腾罢了。如今听王子腾问了,还有些不在乎呢。事情是贾王氏做的,她不过是为了帮小姑子周转买了些田地罢了!
“头发长见识短!”王子腾恨不得给这无知妇人一巴掌,“你也为鸾姐儿想想!她若是有一个倒卖夫家祭田的哥哥,将来能说个什么好人家?”
王子腾夫人这才察觉到事情不妙:“这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还!”王子腾觉得自己太阳x_u_e突突的疼。他想起来传话的人说,这事情还涉及到了薛家和甄家,立刻叫了管家来。“你赶紧给薛家传信,越快越好,让妹夫问问妹妹关于贾家祭田的事情,赶紧做个决断,是还田还是补齐银两赶紧拿出个办法来!”
王熙凤正好和王熙鸾一起来给王子腾夫人请安,才进了屋里去,就听王子腾夫人嚎啕一声搂着两人哭了起来,只说自己害了两个姑娘了!又搂着王熙凤,心里全是歉意,说自己害了侄女,恐怕和贾琏的婚事不成了!
王子腾却不这么想。贾琏让人来请自己,估计是自己此时脱不开身。但却让人把事情说的这般清楚,可见不是想交恶。所以王子腾不很担心王熙凤的婚事。他甚至恨不得王熙凤现在就嫁过去,一是为了缓和贾王两家的关系,而是替王家的姑娘挽回些颜面来。
他把事情捡紧要的和夫人说了,这才让王子腾夫人冷静下来。王熙凤必须嫁给贾琏,两人婚后也必须要琴瑟和谐,才能证明王家姑娘并不全是那倒卖夫家祭田的反骨失德之人。
王子腾夫人搂着王熙凤又是一通心肝r_ou_、我的儿的香亲,王子腾自去让人找到田亩契书带去贾家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