鷇音子懒得理他,继续沉默地打坐。
天踦爵干脆伸手拽了拽他衣角,“说啊?”
“你信,就不要再大惊小怪。”
天踦爵这下是明白了,鷇音子是说要追无梦生这档子事儿,好在之前听鷇音子提过,当下倒也不像初听时那么震惊地追着鷇音子要揍人了。
于是天踦爵很好脾气笑弯了眼睛。
“我信,可我不服啊。”
鷇音子充耳不闻,最后做了个气纳丹田的收尾动作,转过头来看他,那眼神无比锐利坚定,整张脸就是大写的六个字——
专治各种不服。
天踦爵被看得几分心虚,清了清喉咙,打算开导一下鷇音子。
“道长不是应该清心寡欲地修仙么?”
鷇音子挑了下眉毛,照着天踦爵给他安的身份顺了下去,“道家还有双修之法,也是修习的一种。”
天踦爵尴尬的笑脸瞬间凝固。
忍,必须忍。
“可是,无梦生是男儿身……”
“哦,那又如何?”
怒意窜了上来,天踦爵努力平复着已经不自觉高了八度的声线,“鷇道长莫不是要主动、呃——撩男人?”
这惊世骇俗的一句,天踦爵也是在咽了口口水顿了一下后才说得出口的。
好在成效不错,就见对面鷇音子一默,眉心深皱,似是认认真真地思考了起来。
思考吧思考吧!思考明白你就会发现这事有多荒谬!
可还没等天踦爵的得意从心底爬到脸上变成得瑟,那边鷇音子就缓缓开了口——
“男人,就不能撩了么?”
天踦爵庆幸自己没把一口水含在嘴里,不然他能临时充当一把喷壶!当下颤巍巍地抹了抹额上并不存在的冷汗。
“道长,您重点好像有点不对……”
鷇道长点了下头,心领神会从善如流地换了种说法。
“道长就不能撩人了么?”
天踦爵哀鸣了一声,以手扶额,觉得自己整个世界观都开始分崩离析,在对道长这个行业有了更奔放的认知之余,他突然良心发现,眼前鷇道长所言,似乎、好像、可能、也许并没啥毛病。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只要人家道长愿意,任他是伤风败俗还是惊世骇俗,你管得着么?
而正当天踦爵愁眉苦脸地蹲在地上画圈圈更新自己的世界观时,里屋的房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披散着一头银发的无梦生倚着门晃了进来。
两人同时抬头看他,这让无梦生本就因高烧而显得格外红的脸颊像是要着火,他赶忙将目光定在自家胞兄身上,开口道,“有水喝么——”
话还没说完,天踦爵突然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抓了无梦生的手,头也不回地就往屋外带。
“走,外面太危险,跟为兄回家!”
无梦生迷迷糊糊被拽地踉跄数步,下意识一回头,正与仍在榻上盘膝而坐的鷇音子四目相对。
却见后者面上无甚表情,只一双浅棕的眼睛看他,那眼神无悲无喜,静得恍若隔世观景,现世的一切都在其上起不了任何波澜。但无声之中又似有千言万语,字字句句都在扣他心门,让他无端觉出了一股深山老禅的意味。
下一秒,无梦生从天踦爵的手里挣开,转而望着鷇音子。
“你呢?可有去处?”
许是花了眼,那一瞬间,无梦生觉得鷇音子眸光一闪,竟似有几分欣喜。
“回罗浮山。”
“已经是焦土了。”
“可以再建。”见无梦生皱了眉,鷇音子续道,“不难。”
“那好,我帮你,算是赔偿。”
“哈?!”一直在旁边保持安静充当背景板的天踦爵惊讶地下巴都快着地了,他急切地晃了晃还在发高烧的无梦生,又拿手试他额头温度,“无梦生,你是认真的?还是发烧烧糊涂了?”
无梦生躲开天踦爵的手,转头看了他一眼,竟是隐隐有嗔怪之意。
见状,天踦爵捂着心口退了几步,突然明白了,“你、你不会是记得那段时间的、所有……”
无梦生神情复杂地点了下头,“……你说你把罗浮山烧了的事情我也记得。”
以无梦生不同于天踦爵的“乖孩子”脾x_ing,做出这种决定就一点也不意外了。
天踦爵在心底大呼失策,试图再抢救一下。
“不、不是,无梦生你听我说——”
没等天踦爵说出口,一个光球飞了进来,“他跟鷇音子去罗浮山也好。”
见了来人,鷇音子从榻上下来,礼貌地一请,“城主。”
粉嘟嘟的城主自带茶桌圆椅,往众人面前一坐,悠哉喝茶,“本来我让鷇音子顾好无梦生别让他哭起来提前恢复原身,就是怕他以病体摆脱暂时计,会落下什么后遗症。”
“暂时计?”
“先以暂时计暂停无梦生的时间,等他高烧痊愈,再引他运动元功倒推时计复原,就是我先前开出的药方。”
天踦爵摇头,表示听不懂,“那你要那药方和残存的药丹是——”
“呃咳!”城主轻咳一声打断天踦爵的话,转移话题似的伸手一指无梦生额间新出的圈翠琉璃,“你眉心这一点,是好是坏我也说不清楚,不如就留在鷇音子身边观察,怎么说鷇音子也算是内行。”
“比起罗浮山,时间城不是更内行么?留在时间城不是更好?”
“时间城的地气,不适合一般人居住,而鷇音子,也必须回罗浮山调养,我说的可对?鷇音子?”
鷇音子微一躬身,毕恭毕敬地道,“多谢城主。”
天踦爵睥了他一眼,心道这二人何时变得如此彬彬有礼了?
城主只当没看见,咬了一口抹了黄油的小蛋糕,“你之功体耗损甚巨,若是不尽快调理,为无梦生耗费的这半身元功怕是会有去无回,我这里有些东西或可助你,一会儿便让饮岁拿来。”
闻言,无梦生瞪大了眼睛望着鷇音子,凝重地说不出话来。
而鷇音子只轻描淡写地挥了下拂尘,淡然道,“多谢城主好意,若无他事,鷇音子明日便启程。”
第20章 章二十
章二十
“师尊,后来放在山门口的纸莲花,到现在都还完好如初呐。”
“是啊是啊师尊,那个妖物是不是不会再来找我们了?”
“那我们,是不是又能下山玩了啊?师尊?”
被唤作师尊的素还真正端起茶杯,而一旁的屈世途捋了胡子,笑着接过小鬼头递过来的纸莲花,拿在手里细细端详。
“哟,命格转借之术,你素还真行事,还是这么大胆不要命。是说,你当初欲找鷇音子回来帮忙,他死活不肯来助你?”
素还真放下刚闻了茶香的茶,摇头叹气,“他回了封信,只四个字。”
“哦?他怎么说?”
“‘事不关我’。”
屈世途一口茶噎在了喉咙里。
素还真趁机挥了挥手,对小狐和小鬼头道,“去吧,再过两天,才可出山门。”
“是,师尊!”
“呃咳咳——”屈世途目送着两名小童蹦跳着跑开,这才开口又道,“听起来挺像‘勿扰本道修仙’的意思?”
素还真点了下头,算是默认。
屈世途装模做样地叹了口气,晃了晃手中的纸莲花,“所以你就用此法替两个小鬼挡灾?可上面的术法并未被触动,不曾用过?”
“嗯,那个被小鬼头和小狐惊扰的妖物,已从这片地域消失了。”
“什么意思?”
素还真笑了笑,显出几分得意,“这还是拜好友所赐啊。”
屈世途没来由地抖了一地j-i皮疙瘩,“好友,有话好说……”
“耶,素某一向以诚待人,莫非好友心中有——鬼?”
“无!天地可鉴,真的无!”屈世途抖着手抹了一把额头冷汗,“所以到底是?”
“有人处理了。”
“谁?”
“此等妖物,也只有他有这个能耐。”素还真说罢喝了口茶,抬头看天,遥望着罗浮山的方向。
“哦,那已经彻底解决了么?”
素还真摇了摇头,“难。”
“那怎么办?你给带去的麻烦,不搭把手说不过去吧?再说当年好像是你把人家撵出去修仙的?”
“诶,劣者不过随便一说而已。”
“‘找不到媳妇不如修仙’这话也能随便说……”
屈世途小声嘀咕着,心里倒也同情起那个一根筋的鷇音子来,那么正儿八经的一个人,八成是把素还真这话当了真。再说了,又不是管东管西的老妈子,没事儿把找媳妇这种话挂嘴边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