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啾!”
无梦生伸出个手指头,慢慢靠近这只不速之客,然后在那圆滚滚的白肚皮上一戳。
本来就站不稳的鸟球两腿一劈,惊慌之下一屁股坐到两弦之间,扑腾了数下也没能飞出来,反倒扬了满天的毛——
卡、卡住动了……
鸟球用一对绿豆眼瞪无梦生,一股子怨念。
无梦生很不厚道地笑出声来,然后就放任这只肥鸟卡在弦上,自己则穿了衣服出门,喊小二送了早饭在房里吃,间或掰了点儿包子皮施舍它。
但似乎是对被卡在弦里表示抗议,它拒绝吃食,保持着瞪仇人似的眼神瞪他,还用俩短翅膀扑拉琴弦像是想挣脱出来,只可惜小小的力道连让琴弦发声都很勉强。
“吃吧,吃饱了就放你走,说起来,也不知昨晚那位道长可还好,我还有事相求来着——”
“啾啾啾!”
“嗯?莫非你吃r_ou_?都这么肥了……”
无梦生无奈地又夹了块r_ou_馅给它,但鸟把头一偏,一副不食嗟来之食的大义凌然。
“罢了,”以为这鸟是着急要走,于是无梦生起身打开了窗户,又将琴弦分开助它脱困,“看来你有心系之处,再会。”
但那鸟球跌跌撞撞地飞到无梦生面前,一头撞到无梦生怀里,急切地叫着。
“啾啾!啾!”
“你若不走,是想跟着我?我是被家兄撵出门来远游,他让我去一个叫罗浮山的地方,你要去么?”
“啾!!!”
这一声回应很有力也很短促,就像是人在说肯定句。
无梦生觉得,这鸟的眼睛在放光,似是有几分欣喜。
“那好,吃饱上路。”
无梦生将肥鸟托上肩头,让它站稳,然后又撕了一小块带着r_ou_汁的包子皮递给它。
鸟嘴靠近嗅了嗅,迟疑了片刻,这才一点一点将食物给吃了下去。
无梦生看着它“享受美食”的模样,伸出手指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略为堪忧地皱眉道,“跟着我你要当心了,自我从府上出来,就不知被何物盯上了,兴许不是人类,你也就,自求多福吧。”
那鸟吞咽的动作顿了一拍,像是被噎到了,可等无梦生转过头去,那鸟一改正常鸟儿单纯的眼神,鄙夷地睨着无梦生看。
说不出有多复杂。
第3章 章三
章三
说它是天堑,它倒也不算,说它是矮丘,那显然也不是。
总之一晃数日,一人一鸟此刻正歇在罗浮山山腰凉亭,仰首而望。
无梦生确认了地方,收了手中路观图,望了一眼从山腰看去依旧高耸入云的山峰,登时为之震撼——
很震撼的无梦生二话不说,掉头就往山下走。
肥啾在他手心里,瞪着俩圆溜溜的绿豆眼,歪着脑袋瞅他。
“啾啾?”
“你到家了,我可以走了。”
“啾?”
“这地方,山清水秀,只不过——”
看这样子就不像是会有旅店的地儿。
而没有旅店对于无梦生来说意味着——
没地儿吃饭,没地儿睡觉,更没地儿弹琴的三无之地。这对资深宅无梦生来说,简直与地狱无异。
不能忍!
无梦生望着天,长叹一口气。
“也罢,你一只鸟也不会懂,我们有缘再会。”无梦生刚要放飞他,突然又补充道,“对了,你晚上别到处乱跑,白天掉毛晚上掉金粉,要是被歹人抓去,大概没什么好运气。”
无梦生说罢伸出手指揉了揉肥啾头顶白茸茸的毛,便想起了这球一般的身体晚上莹莹发光,还每扑扇一下翅膀就掉下大把金粉的模样,很是仙气。
然后第二天早上,这堆金粉就会变成一地散乱的鸟毛,知道的是这鸟晚上自己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无梦生养了只猫,半夜捉鸟来打牙祭的。
不过这肥嘟嘟的圆球,着实让人很难将美味二字与之分开,想来自己也曾在饿肚子的时候多看过它几眼。而相处数日,这鸟儿跌跌撞撞的蠢样子倒也让无梦生品出了些趣味来,此刻竟是心生不舍。
但终究人鸟殊途,无梦生觉得自己也不会一直有时间照顾他,索x_ing一伸手,将鸟儿托起放飞。
约摸到底是回了自家地界,平日里偶尔还要钻无梦生衣襟寻找安全感的肥啾,此刻竟是头也不回地扑扇着小短翅膀,飞走了。
无梦生有几分怅然若失,想着动物到底是动物,于是收拾了心情,背着泉音飞羽琴继续赶路。
只是不知为何,这山路怎么走都走得别扭,山道错综复杂,来时路不知怎的再也寻不见,圈圈绕绕,最后竟是又回到了和那只肥鸟分离的凉亭。
无梦生一屁股坐了下来,茫然地往身后望去。
眼见天黑了下来,走不出去的恐惧感漫上心头,虽然不想承认,但这现象就跟以前天踦爵给他讲得恐怖故事差不多——
所谓鬼打墙是也。
奇怪的还不止是山路,连自从离家以来一直跟着他的那股气息,上山之后也不见了踪影,像是鬼魅一般突然人间蒸发了。
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无梦生倚坐在这翘角凉亭里,心里莫名担忧起那个不知何方神圣的跟踪者来。他将泉音飞羽琴抱在怀里,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怀念府上自己的房间。
可无梦生转念又想,横竖今天是走不出去了,那就听天由命吧。
于是放宽心的无梦生将琴套拿掉,刚要弹响第一个音,就被人冷不防地摁住了手。
按住他的手骨节分明,苍劲有力,可无梦生此刻偏生出一股子惊悚之感,总觉得那是哪棵成精的树,伸出遒劲的根系来多管闲事了。
心里害怕,无梦生忍住没有抬头去看,身上虽是轻颤着却没叫出声来,强忍着不动声色地道,“是人是鬼?”
来人嘴角一抽,顿了一拍,“皆不是。”
这低沉且正儿八经的声音,听起来颇有几分耳熟。
无梦生循声抬头,一阵兴奋,“道长?”
道长皱了皱眉,本来就深的眉峰显得更深了,隐约竟是一丝不悦。
“我不修道。”
“失礼,如何称呼?”
“鷇音子。”
半个时辰后。
裂缺峰顶小筑,烛光摇曳,鷇音子捏着张纸,正看得入神。
用过晚膳的无梦生喝了口茶,偷瞄着鷇音子。
他总觉得鷇音子有些动作莫名熟悉,却又说不出具体是何处。
“这信从何而来?”
鷇音子说着将手中散发着淡淡莲花幽香的信纸单手捏成了个纸球。
无梦生皱着眉,再怎么说也是自己带过来的信,被鷇音子这么当废纸捏着,心里总有些不爽。
“家兄说,是算命的先生所赠,嘱咐我交给在这罗浮山上见到的第一人。”
“嗯。”
鷇音子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然后将纸团一抛,纸团便在半空无声地燃烧起来,待落到地上,已然成了一堆细灰,风一吹,毁尸灭迹。
无梦生更不爽了。
哪儿有当着送信人的面烧信的?太目中无人!
不爽的无梦生站起身来,礼貌地一躬身,“多日赶路略有疲惫,若无他事我就先去休息了,明日我便下山回府,不多叨扰,请。”
也不等鷇音子回复,无梦生转身便走。
鷇音子的声音在他身后冷冰冰地响起,“介绍你来的人,要你在这里修行。”
“嗯?”
“到中秋。”
“啊?”
“明天开始。”
“等——”
“明早,记得来扫院子。”
“哈?”
“有问题么?”
无梦生扫了一眼鷇音子那张乌云密布的脸,斟酌了一下字眼,“谁的意思?”
鷇音子眼角不易察觉地跳了下。
“令兄。”
第4章 章四
章四
夜半,山风簌簌,野鸟轻啼。
分明是个好眠之机,而没有泉音飞羽琴在侧的无梦生辗转难眠,觉得自己整个人生都黯淡了。
也不知鷇音子跟那琴多大仇多大怨,更不知鷇音子是何时展的神通,竟是提早将琴收去藏了起来,无论无梦生有多不满,他坚决不予归还。
无梦生翻了个身,睡不着,索x_ing一骨碌爬起来,披了衣服,出门。
厢房的门吱呀一声推开,就见一人正坐院中,墨纱点雪,鹤发映月,仙气凌然。
无梦生嘭地一声把门关上,揉了揉眼睛,再打开门。
鷇音子呷了口茶,目不斜视。
无梦生猛地将门阖上,喘了口气,又小心翼翼地开门。
鷇音子斟了杯新茶,翻了一页书卷,悠然自得。
“喝茶么?”鷇音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