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很是惊讶地道:“难道你不知?弥勒说,金蝉如今,已经恢复记忆了?”
“什么?”
观音听到这儿,惊得豁然而起,哗啦一下子带翻书案,目瞪口呆地看着菩提,不敢置信。
嘴里能塞个瓜,菩提心想。
谁知下一刻,观音也不理他,抬腿便走。
一开门,观音正和大黑走个碰头,黑炭头还道:“师父,我听见……”声响……是你们打起来了么?
观音心急火燎,顾不得这些,急匆匆向外走,道:“师父有事下去一趟,你跟师兄们说一声!”
转眼升上莲台,腾云驾雾间不见了踪影,那青年道士也紧紧跟在后面,大黑遥遥地看过去,很是迟钝地“哦”了一声,摆摆手跟师父告别,转身去后山找师兄师姐去了。
观音一边飞,一边心中五味陈杂,心中暗自揣测,想来那一日,他确确实实是没有看错,那唐三藏抬头向空中望来,嘴里唤的,确实是“不眴”之名了。
只是,他为何没和自己挑明呢?
是不想和自己相认?
当年金蝉又是因为何事触怒了佛祖,才被罚下界的?
真的是如佛祖所说,乃是因为金蝉他不听佛祖谈经,才贬下灵山?
这个理由,多么的荒谬荒唐,叫人可笑。
观音心中思量,脚步迟疑,他不知道金蝉如今是否想见他,又想不想和他相认,他心中烦乱,足下莲台也忽快忽慢,简直愁坏了身后跟着的菩提。
菩提见观音眉头锁成一个疙瘩,忍不住道:“小观音啊,咱们快点走呗?”
再磨蹭下界都天黑了!
谁知观音都把他给忘光了,听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一瞪他,道:“你怎么还没走!你跟着我干甚!”
菩提噎死了,翻着白眼道:“我不说了嘛,金蝉叫我有事,我过来找你,打算问问何事,结果没说两句,你就跑了!哎我说,这是不是去找金蝉他们的路啊?要是不是,我可真走了!”
观音觉得手很痒,十分想抽他,一扭头,不理他了,也不再多想,直直落下云头,奔着庄凡师徒所在而去。
便如菩提所说,下界此时天色已经擦黑了,庄凡师徒昨晚活动量都不小,没太休息好,今日赶了一天的路,便有些人困马乏,十分疲惫,庄凡见徒弟们都无精打采的,便早早勒住了马,道:“徒儿们,今日早些歇息吧!我见此处地势开阔,咱们今晚就在此安营,如何?”
悟忧在后面骑着焦糖糕过来,蔫哒哒地在马上冲着爹爹一扑,撒娇道:“爹爹我好困,好饿,我想等会儿在被窝吃饭!”
庄凡把儿子抱过来,爱怜地揉揉他小脸儿,道:“那等下搭起帐篷,你先睡,等饭好了,爹爹给你送去,好不好?”
悟忧赖赖唧唧窝在爹爹怀里,闭着眼睛点点头,没一会儿就瞌睡起来。
庄凡抱着小儿子跳下马,叫悟忘幻回原身,让他也坐着歇一会儿,悟空还有余力,庄凡便叫八戒抱着悟忧歇息,自己去帮悟空搭帐篷。
师徒二人正忙活着呢,帐篷不过刚搭好,观音便带着菩提来了。
只是观音站在半空,把菩提一拦,即无仙乐缭绕,也无天女散花,只静悄悄地站在半空,隐去身形,站在莲台上,看着庄凡在那里忙活。
菩提本就心虚,这么被观音一拦,正好收住脚步,偷偷跟着打量悟空。
看了好一会儿,前师父偷偷点头,心道,沉稳了,也精进了。
只见悟空一举一动,稳稳当当,举手抬足,仪表不俗;大事小情,安排妥帖,颇有章法,菩提瞧了半天,忍不住眼中有泪,当年来到灵台山的那个蹦蹦哒哒,十分顽皮的小猢狲,如今已经成长为一个男子汉了。
第103章 相认
观音在半空, 看庄凡看得聚精会神。
当年那个人很是挑剔, 等闲衣服颜色不正, 便不肯穿, 一定要大红, 要正金,要玄色,要纯白,那些朱紫Cao绿靛蓝水青,他总是嫌弃颜色污糟, 从不肯穿, 明明是个佛修, 偏偏比那些仙子妖精还要讲究。
如今一身退了色的旧僧袍, 无形无色, 也就那么随随便便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 袖子领口,都磨得起了飞边儿了。
从前总是很懒散,长日漫漫, 无所事事, 偶尔便会醉倒在灵山脚下莲湖旁的长廊上,斜依着红色的栏杆,醉到连话都说不出, 还要他们三个去寻到他,把他带回去。
等闲几万年也不出灵山一次,每次约他去南海, 每次都推脱,好不容易,答应一次了,还失约了……
如今跟着徒弟一起打桩支帐篷,抱着儿子进被窝,埋锅造饭,忙活的额头上都是汗,一刻都不得闲,做起活儿来,手脚麻利,十分勤快的样子。
比起刚出长安的时候,瘦了很多,也晒黑了,甚至还留了一脸络腮胡,脑袋上也长出短短的发茬来。
若不是还穿着僧衣,简直就像个街边寻常的糙汉。
观音想,下面这个人,里里外外,跟金蝉一点儿相似的地方都没有,怎么会是他呢?
这俩人在天上偷看个够,地上悟空早就发现了。
此时天色已晚,各处都黑漆漆的,偏天空上那么大一团祥云飘着,闪闪生辉,跟个大灯笼一样,悟空如今又是细心之人,怎么会看不到。
猴子以为又是哪路神仙来了,只是师父未曾显露什么异常,他也未曾察觉到什么妖气,没妖怪可打,这群神仙又来作甚,莫不是又要试探试探他们师徒,“道心可坚”?
猴子悄悄凑到师父身边,把有神仙来的事儿跟庄凡说了。
庄凡正在烙饼,炉子热得很,把他烤出一头的汗,闻言道:“八成儿是哪个过路的,不用理会。看就看呗,许是对咱们好奇呢。”
毕竟上回唐僧西去,是没有他这么大的架势的,又是帐篷又是锅灶,便是吃饭的桌椅板凳,也在Cao地上摆得整整齐齐。
猴子听师父这么说,便也不做理会了,看也不看那祥云一眼,去找悟忘放水,洗果子吃。
刚才他们路过一山,满山桃树,结了不少的桃子,悟空爱吃这个,仔细挑了半天,才找到十来个熟透又没被虫子咬了的,这会儿没吃饭,猴子忍不住馋,就先洗了,吃一个。
只是山野之间,哪里来的好桃儿,悟空啃了一口,给酸得直咧嘴,呸呸呸几口,都给吐了。
菩提在山上见着悟空啃桃子,就笑了,跟观音道:“小猴子当年去我那儿,还不会算年月,我问他来山上几年了,他就说,后山一山好桃树,他在那里吃了七次饱桃……”
观音站着没说话,十分耐心的等着他们吃了晚饭,收拾好了,值夜的值夜,睡觉的睡觉,整个营地都安静下来了,他才踩着莲台,远远地十分安静地落在地面上。
他迈步向帐篷走去,行走之间,悟空在地上划的那个大圈儿闪过一阵金光,观音停也没停,迈步便走了过去。
小猴子功力到底差些,拦不住他。
阵法被触动,原本侧躺着的猴子一下睁开了眼,坐了起来,庄凡正坐那儿就着灯光给八戒缝衣裳袖子,见猴子起来了,怕吵醒毛毛和悟忧,小声儿道:“怎么了?”
猴子嘘了一声,侧耳去听,观音也没遮挡自己的脚步声,走起路来,踩着砂石Cao木,清晰的沙沙声便传了进来。
庄凡一听,便笑了,对猴子道:“来个熟人,你睡吧,师父出去看看。”这一走一个脚印的走法,除了不眴,也没有别人了。
他一生气,就会这样毫不拖泥带水的踏着步子,当年自己在莲湖旁装醉等他来,不眴气呼呼来接自己的时候,便是这样走路的。
庄凡放下衣衫,把针收好,起身出去了,猴子有点儿不放心,悄悄爬归去,把帘子掀开一个缝儿,偷眼一瞧:原来是观音呀!
猴子切了一声,把帘子一丢,猫回被窝去了。
装神弄鬼!
观音就说观音好了,非说是熟人,他也熟哩。
没嘀咕两声儿,猴子打个哈欠,自去睡了。
庄凡一出帐篷,那脚步声便停了,他也没四下打量,走过去拍拍篝火旁的八戒和小白龙,道:“今晚师父看着,你们先回去睡吧!”
八戒还想问个究竟,到底悟忘知道师父些,扯着小师弟往帐篷里一钻,不出来了,凑过去跟大师兄嘀咕几句,见果然无事,便放心大胆地猫在被窝里睡觉去了。
四下里无人,夜色幽深宁静,篝火熊熊,闪着温暖的光,庄凡站在火堆旁边,被火焰映照得一身金黄,他伸开手臂,笑眯眯地,对着夜色道:“不眴。”
正对着观音的方向。
这一声“不眴”,顿时叫观音落下泪来,他穿破夜色,慢慢走过来,和庄凡一起站在那篝火散发出来的温暖的光圈里,怔怔的看着眼前这形容落魄的青年僧人,依旧不太敢相信,是他心中所挂念的那个金蝉,回来了。
他站在那里不动,庄凡便纵容地笑了,向前走了一步,手臂一圈,把观音紧紧抱在怀里,在他耳边低语道:“好想你。”
虽然他才恢复记忆没多久,可是冥冥之中,他惦记他的小观音,已经很久很久了……
时光好漫长,幸好,他还在。
无论他几世轮回,总能在某个瞬间,见到他的小观音,与他擦肩而过。
只是那时的他,并不记得他的小观音,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一世又一世,一生又一生。
观音每次去看他,他每次都不记得,最多只对他微笑,便擦肩而过,真正的陌生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