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关系到后宫,所以高斌一上了请罪折子,弘历下了朝就给了云珠,说道:“你看看,高斌的折子……”
他哂然摇头,面带着对高斌的满意之色,云珠却没错过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忧虑,淡然翻开折子。
高斌在折子提到高家确实有走内务府关系,希望将家下进宫小选的奴才遣送到慧妃身边,但这只是基于对女儿的一片爱护之心并没有强求,所以才出现了珊玲被分派到景仁宫而不是承乾宫的情况。
——由于满蒙汉八旗利益结构关系,宫中嫔妃都玩这一手,连皇帝拨给成年儿子的势力都免不了“门人”“旗属”等连带关系,想杜绝这种可能就得彻底改变满清的权利结构,比改祖宗规矩还难上千百倍。
慧妃被禁承乾宫,哲妃中毒的事传出,高斌便察觉不对。他在折子里坦言,慧妃与哲妃过往确有龉龃,不过是妃嫔间的争风吃醋,不致你生我死的地步,高家更从未生此不忠不义的狠毒主意。
可惜多方查证,却也寻找不到背后黑手,连送进宫小选的奴才也是庄子上的家生子,庄子还是早年他立了功皇上所赐……如果这些奴才有问题,岂不是说问题出在太上皇或已薨的孝敬太后身上?
高斌这是隐晦地表明,哲妃中毒一事极有可能是娴妃搞的鬼,高家和慧妃不过是背了黑锅。
事实怎样弘历云珠自然心中有数,只是高斌这折子写得妙到毫巅,谴词用句,该露的露,该晦的不明说却又无不表露出其中之意,令阅者心中明了,又撇开自己诬谄之罪,实在难得。
“这个庄子是皇阿玛在雍正三年赐下。”云珠指着折子里写明了位于房山南北拒马河夹口位置的庄子说道。
她素有过目不忘之能,平日虽不大管宫务琐事但一些资料及大事却是心中有数的,像这些下赐皇庄,到了一定年限或者所赐之人逝世都是要重新收缴回内务府的。
雍正三年,宫闱朝野反对声音被大量清理整肃,后宫大权以及内务府部份事务俱捏在当时的孝敬皇后手里,下赐庄子的奴才不可能有其他主子。
弘历比她更明白当时的政治环境,半晌不语。这些年他们父子二人多次整顿内务府,早意识到大清统治阶层结构的束缚x_ing和弊端,现在感受更加明显了。
Cao蛇灰线,伏埋千里……多少年过去,布下的棋子永远不缺执棋人。可他们忘了,他才是他们的主子,是天子!
云珠此时自然也明了他心中忧虑何来。
从来只有帝王天子防着权臣不轨谋逆,哪里轮到臣子算计皇家?!欺君,是为君者最忌讳的,偏偏不少人总以为他们能瞒天过海,一再试探帝王的底线。弘历总道皇家血脉高贵,心里却明白,他能打造一个盛世江山却不能担保以后爱新觉罗家不出平庸之君,到时如果连身边的奴才都不能信,都在算计,这大清江山如何永保太平?!
有些事就算明了也不能宣诸于口,这个男人就算再爱重于她,他也是个帝王。且这个问题也不是三年五载就能解决得了的。她赞叹道:“高大人真乃忠敬诚挚之臣。”
关键时刻没有因女儿的错误而犯上,置家族于险境,也未真的弃女不顾,反而尽力斡旋争取最好的结果,显出了高斌精明冷毅,善于审时度势,借力使力,又有自知之明,存敬畏之心,不逾本份,不失大体,忠诚主上的本x_ing,这样的臣子正是明君所喜的。
弘历眉头一展,“不枉皇父对他多年君臣之义,朕也希望他能全始全终。”高斌并没有说谎,折子上说的与他通过暗卫及粘杆处调查的一样。
高家和高氏从来就不是云珠的威胁,弘历的处置是宽是严她自然也不计较,赞同道:“明君能臣,善始善终,是盛世德昭。”
他的皇后襟怀不让须眉!弘历一乐,不为她话里的吹捧,而是为她的公正平和。这段时间对哲妃慧妃娴妃几方纠缠不清的恩怨以及扯出来的一些棘手问题,多少有些闹心,云珠宽宏平和的态度,生活上的解语体贴,更突显珍贵,得他心意。
皇帝这个位置看着高高在上,权倾天下,没坐上时他渴望挥斥方遒,开创太平盛世,青史留名,登上了方察觉为了这个位子他付出更多,不是精力才智,也不是围绕在他身边的无有真心,而是他自己在权利漩涡中渐渐失去了对情义的信任。
权势利益迷人眼,帝王也逃不开这劫。他有一点能体会圣祖爷在晚年面对诸子争储时的心情了,父慈子孝下面掩盖了太多东西,他已没有精力去分辨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怎能不心生惧意夜不能寐,怎能不进退失据?!
越是明白,感受清楚,他越珍惜云珠的好,越想维护这皇家难得的幸福,想要贤妻慧子娇女长伴身侧。
见他眉宇飞扬,云珠抿嘴跟着一笑。
半晌,他才问道:“这事该怎么了结?”虽说当时就处置了不少奴才,可风波未平,哲妃与慧妃显然都不甘心这么抹盖了事。
作者有话要说:大半年来鱼每次更此文向亲们致歉已成了例事,不过做为V文,这一本显然写得不如《清色莲华》顺手,杂事缠身不说,卡文次数也多……好吧,再次马后炮一下,这次断更近一月除了卡文,写了删删了写之外,这书从头到尾鱼又给修了多处,有错别字,也有一字谴词用句,因情节上没差便没在网上作修改。
编编发短信提醒了,俺会更完它的……汗!
鱼对不起广大的读者朋友!!!
231、袖手(下)[已修]
难道现在还能揪住那事儿不放?别忘了娴妃还怀着龙胎呢。云珠横了他一眼,拿过搁在多宝格上的一个尺长匣子,往几上一推:“正好要跟皇上说呢,这是慧妃求了愉嫔送过来的。”
弘历眉头一皱,打开一看,果然又是一卷经书。随手翻了翻,字迹娟秀,笔力不匀,看得出书写之人气力不继,书页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墨香。“总算明白了一回。”说着,手一放,书页跌落,回复成平整模样。
即便经书不再似之前送来的那些,墨血相混,闻着血腥,他也无心翻览。
“瞧皇上说的。听太医说,慧妃身体渐好,不再呕血了。”
“那可真是万幸。”什么血书,他真心不愿再瞧见。偏之前高氏每呈上一本云珠都要拿来腻味他,以为他瞧不见她那看好戏的模样儿吗?!
“慧妃请求到静宜园侍奉太后。”
弘历眉头皱得更紧了,“她打什么主意?”将功赎罪么?
云珠好笑,“娴妃这不怀孕了么,慧妃这是想替皇上和我尽孝呢。”
弘历哼哧了一声,却开始考虑起这个可能x_ing。有了半条凤命,又有孝敬太后留下的根深脉广的势力,再加上如今太后的扶持,娴妃的势力足可动摇皇后的地位。他若要护着云珠,不想母子关系继续恶化下去,阻止太后与娴妃继续联手是必须的。
云珠淡道:“高大人的折子,到底是一家之言。慧妃也不是没有错处,皇上的惩罚并不算重,等再过一段时间,她若真心悔改,找个机会解了她的禁就是。”
没有切实证据指向娴妃,慧妃自然得将罪名承担到底,好在她犯的错也不只一桩,对她的惩罚并不重。
“也只能如此了。”朝堂如今不太平静,他暂时不想再牵扯出更多的事来。
微一沉吟,他又道:“慧妃实在不行的话就换人,太后不能一直待在静宜园,身边有个侍奉的也好。”
云珠点头。时间久了,别人就会猜疑来猜疑去,有损皇家颜面,不管怎么样,孝道这面大旗是不能掉的。
话题算是告一段落,两人又说了一些别的事,比如傅玉打算在中秋节后再度出海,宗室和不少八旗勋贵子弟都跟着组船,又比如,弘历已经给明亮和荟茵县主指了婚,也不知九月份明亮能不能回来,不然赶不上小定……
说到这个,夫妻两个免不了想起永琏,弘历怕她挂怀,忙道:“那时候咱们的小五儿也该出生了,也不知是男是女。”
云珠怀孕他从不问太医怀相是男是女,是以两人私下里设想许多男孩女孩的情况。看看钟表,他扶着她到寝屋歇下。
支窗飘软罗,琉璃水生香,榻上设玉簟,所爱之人怀着自己的骨血喃喃欲睡,弘历忍不住跟着躺下,与往常一样,心底生出“现世安稳”的满足感。
云珠省起一事,“永珎生日就要到了,他央我说情,那天放他们几兄弟一天假,说要到上下天光那儿钓鱼、烧烤呢。你若是准的话,我可交待和敬她们去准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