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徒单衡,完颜康的表情放松了下来,这细微的动作被许多人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徒单衡态度很端正,远远下了马,步行上前见礼,眼睛里含地着激动的泪花:“臣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完颜康一脸的感动:“阿衡辛苦了。”
两人心里都很平静,徒单衡最激动的时刻是先帝登基,这一点两人心里都清楚。
寒暄完,完颜康把着徒单衡的手臂,将他拖进府里,厚重的大门关上,隔绝了窥探的视线。徒单衡才松了一口气,脸上满上疲倦之色地道:“这样不行啊,上京和陕西离得太远了,顾得上一面,顾不上另一面。您要安抚上京路,最好是迁回中都。不用担心中都的大金国百姓,没有那么多思念故国的人。他们更想过点安稳日子。也不用担心汴京的百姓,只要咱们不施苛政,他们对赵宋也没有那么深的眷恋。”
果然是徒单衡的风格,有正事的时候绝不讲废话。完颜康道:“我也正有此意,不过陕西此时不能丢,西夏还不稳。”
徒单衡道:“这是自然,称王于陕,称帝于中都。这很好。不知奉圣公请到了吗?”
完颜康道:“还在路上。”
徒单衡道:“若有他来主持大周第一次的会试,那真是好极了。”
“我还以为你想做毛遂。”
“他比我合适,”徒单衡吐出一口气来,随完颜康进了屋里,仆役上茶后退下,徒单衡一气饮了半盏,“上京路真的不能再多些了吗?这样只按地域来分,似乎有些太冷酷了。”
完颜康道:“各族杂居已久,过分地强调互相之间的区别,只会让他们的隔阂越来越深。不如照地域来分,谁个苦一点,就照顾一点,旁人也说不出话来。”徒单衡顾不上叹气,又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王后在哪里?”
称王也是有讲究的,比如古时想纂位的,这个王就与别的王不一样。别的王,正妻称妃,他的正妻就称后。徒单衡用了一个“后”字,用意十分明白。
完颜康脸上一僵:“那什么,你先休息一下……”
徒单衡y-in恻恻地看着他:“您还是早些想想的好,除了我,关心这事的人可不少,不要到时候一点主意也没有就随波逐流了。你的老婆是不能随便换的……”
完颜康头痛地将徒单衡塞到了客房,自己逃也似地跑掉了。按标准卡出一个老婆来,他不甘心,不卡,他又遇不上!连相亲这种事,他都遇不上!#终于后悔当年没有早恋#
徒单衡将手背到背后,含笑看他走远,目光越变越淡——不想成婚也得成!做皇帝,必须有一个贤内助。徒单衡回忆起先帝的皇后来,虽然不是十分出色,却也安分守己。
接下来的时光里,完颜康与徒单衡都有些奇怪。表面上该做的事情,还是在继续,设立官署、争论仪式、讨论吉日、称号,宫室的安排……完颜康却明显在躲避着徒单衡。徒单衡也不着急催他,静静地看着他安排仪式。
完颜康的神经绷得很紧,斤斤计较地算着手上可信的部队,既要防蒙古,也要防汴京突然发难。确定了仪式的日期,就等于给别人列了个靶子。庆祝日最容易被敌人突袭的日子。
时间如流水般滑过,到得冬至日,居然十分太平。宋国没有再派遣使节来,金主却派了人来斥责完颜康为忘恩负义的“叛逆”,友好的是西夏和蒙古,两国都有和气的使节到来。
这一次,李德任将他的一双弟妹都派了过来。他们身负密令,代表着李德任与完颜康进行密谈。徒单衡陪侍在侧,一双估量的眼睛不停地在兄妹二人身上扫过,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德旺说话的时候并不多,转述完了李德任的要求“夏与周世为盟友,不离不弃,愿为王前驱,王须保我境太平……”等一系列并不过分的要求之后就哑火了。他心里很是矛盾,他不后悔和平,却有些难以理解完颜康不与西夏商议便与蒙古约定互不攻伐,将西夏置于危险的境地。
剩下的讨价还价是李德馨代为完成的,西夏可以出兵配合,但是要求分得一定的土地和财富。
【我还是想见那个骂我贱人的姑娘,虽然她显得有点傻。】完颜康默默地想。
第119章 又生变
李德馨全神贯注地逐一审视着种种条件,她十分珍惜这样的机会。西夏的条件给了贵族女子更广阔的空间,那也是相对而言的,只是国君妹妹这样的身份,并不能让她如李德旺那样理所当然地参与政事。尤其她还打过败仗,被俘过。与金修好之后,西夏需要征兵的时间变少,麻魁的重要x_ing开始下降。
她能够出现在这里,机会难得,她想抓住这样的机会。因为李德任需要一个不会过份刺激完颜康的使者,更是因为李德任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李德任登基之后,虽然西夏得到了恢复,问题依旧严重。西夏上层崇佛,寺院势力扩张,土地兼并就有他们的一份。又有各部族,一方面是需要西夏整个国家的利益,同时也从国家吸取着养份。
李德任看得很明白,如果想西夏长久发展,必然要集权,削弱寺院与部族。至少要恢复到元昊时期的控制力。与金修好之后,他的休养生息政策里,便隐含着有这样目的的条款。寺院与部族略有不满,但因为危机的解除,也暂时容忍了。李德任很想继续借助短暂的和平,继续增强中央的实力,以应对接下来的变化。寺院与部族过了几年安定的日子之后,心思开始浮动。
可以想像,如果使者不是宗室,最后的约定很可能会轻国家而重部族。甚至有可能,他们会与完颜康再订密约。所以这件事情只能由自家人来做!李德旺当年被父兄吓坏了,虽心里知道该怎么做,却总是有些犹豫。所以李德任将妹妹派了来。
李德馨与完颜康就次后的土地划分产生了争执,能够多分一些土地,是哪边都想要的。在这方面,完颜康完全是个土匪,自己抢到手的,死活不肯送出去,连表面文章都不肯做。
李德馨有些愤愤地看了完颜康一眼,旋即平静了下来,这个可恶的小白脸,与以前也不一样了。以前的他,虽然比自己强力、机灵,拿现在来做对比,同样是幼稚的。他的变化,比自己的变化更大,当年没能将他怎么样,现在就更难了。李德馨牙痒痒,只恨当年还可能胡搅蛮缠的时候居然没有做!
完颜康和气地道:“我与令兄初次合作时便知道,我也支使不动他的人马,我的人马也不听他的。于是只是‘合作’,今日也是这般,如何?”
李德馨道:“您的疆域十倍于我,于您不过九牛一毛,于我却是倾全国之力,倾一国之力而只有丁点收获,恐怕不能令国内威服。”
“公主说笑了,”完颜康表情不变,“十倍与夏,便该有天下了,我现在可做不到。”
两人打着太极,李德馨牢记着一条宗旨“我完蛋了,没人镇住灵、夏之地,你也要倒霉”,完颜康则是重涎灵、夏之地很久了!因为是盟友,现在又没办法硬吞,才忍住了,现在还要再分地盘,他的心很痛。
一次没有谈成,因为李德任虽然可以确定联周攻金,但是这一回不如联金抗蒙的时候那般迫切。他无法将绝大部分部族拧成一股绳,与他一同作战。不少大臣、在西方的部族并不肯执行这个命令——蒙古人已吞并了吐蕃诸部,与西夏相邻,这个时候再调兵去攻打金国?他们的家园怎么办?
李德任深深地被完颜康与蒙古的“互不攻伐”坑了一大把,还要强忍着不满,与他继续合作。李德馨将条件盯得很紧,并不能放松太多。最后忍不住道:“若不能使家兄稳坐兴庆府,党项各部无人控御,不知道他们会为谁前锋!到时候,便是没有蒙古人,您能腾出手来对付汴京吗?汴京之南,还有临安,临安府想收复故土很久了。”
此言令完颜康对她刮目相看,对于一个小国来说,李德馨这个使者是合格的。她知道自己的筹码,是个明白人。
马拉松一样的谈判,直到吉日之前三天才谈妥。完颜康答允了给西夏一个保底的收获,在此基础上,西夏多劳多得。
双方都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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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日当天,勇义军上下一片欢腾。参与制定礼仪的老夫子们与有荣焉,或目光欣慰,或矜持捋须。完颜康这一身,乃是他们参考了唐宋之服制,重新制定的,将许多游牧民族的特色弃去,再定了纹章。其时辽、金之服,已有许多汉化的因素,而北方受胡风熏染日久,交相混杂。比较起来,倒是临安朝廷那里,才是保留得比较好。
然而为了与之区别,还是硬生生地做出了一些不同。官员的服装也是如此,冠服是唐宋之制,却在纹饰上借鉴了辽、金的特点。不止以紫、红、青、绿等颜色加以区别,还在官服上按文武、品级,各有不同的动物纹饰。
完颜康初见的时候大吃一惊,还以为又来了一位穿越的老乡,这根本有了明代服饰的雏形。可参与制定服饰的学士今年五十余岁,一点穿越的痕迹也没有。想一想,明代的服饰也是人定的呀!便又释然了。
人靠衣装,衣装也靠人,同样的衣服,有人穿起来像参加时装发布会,有人穿起来就是能拨Cao的淘宝买家秀,完颜康无疑是前者。他出现在高台之上的时候,观者无不惊叹,蒙古使者一部大胡子,微眯着眼睛将他仔细打量,也不得不承认,虽然看起来过于白净,然而精悍之气却不减他人,是个劲敌,回去必得向大汗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