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道人冷冷淡淡地道:“若是碧玉夫人和俞五已死,此计当然是上佳之选。不过可惜,他们现在都还活得好好的,只怕很难瞒得过去。”
“不错,他们两个没死,原本就是最大的麻烦。”那人慢悠悠地道。“有他们在,就算有谢玉仑、俞六在手,你以为就真能控制碧玉山庄和丐帮了?”那人勾了勾唇角,“碧玉夫人和江南俞五是什么人?岂是单凭谢玉仑和俞六便可挟制住的?能借机脱身就已是万幸了,过多的奢求只会弄巧成拙,到最后怕是连命也要搭进去。你应该知道,没把握的事,我是从来不做的。”
本该是密议的对话,两人就这样说得毫无避忌,竟像是完全遗忘了尚站在一旁的马如龙。
或许在玉道人眼中,马如龙已是个死人。
而对那人来说,更可能根本就未将马如龙放在过眼里。
这看起来似乎是个逃走的机会。
可马如龙并没有逃,仍旧站在原地,动也未动。
“我若一定要杀他呢?”玉道人直瞅着那人,沉声道。
马如龙也瞅着那人,神色不辨。
那人看着玉道人,默然片刻,忽地笑了:“你若当真放心不下,那自然也由得你,总不能因为个外人坏了你我之间的关系。不过这残局要如何收拾……可得要好好地想一想。”边说边凝起了神色,似乎已开始盘算起了善后之事。
马如龙眼底的神色仿佛变了变。
听那人如此说,玉道人面色稍和,笑笑:“那等下若再有人阻拦,我可不会留情。”言语间仍隐约带着些许试探。
那人一笑:“何需你留情,我来替你动手。”话音未落,已顺手抄过身旁老者的判官笔,掠身刺向马如龙。
马如龙神情微凝,横剑挡格,却未回击。
玉道人见状稍凛:“你伤势不轻,何必逞能。”一挺长剑,c-h-a入两人之间。
那人肃声道:“在这儿杀他,要速战速决。”手上攻势又紧了几分。
此处虽已离了大道,但也难免会有人经过,这一点玉道人自是明白,当下长剑疾挥,立时将马如龙逼得左支右绌,无力还击。
几个回合下来,那人的判官笔却攻势骤弱,脚步有些虚浮不定,似是伤势发作。略略迟疑,终是撤身退后,气息微微有些不匀地丢下一句:“交给你了。”
玉道人正欲笑应一声,陡觉后心一凉,一柄利器无声刺入,透体而出。自前胸穿出的寸许尖端银亮锋锐,正是那老者所使的判官笔。但此刻握着这只判官笔的,却是那个假冒的马如龙。
猝遭重创,玉道人本能地反手一掌。
那人似乎早有所料,一击得手便即后跃,凌厉的掌风扫过前襟,毫发未伤。
玉道人踉跄几步,瞠目看着那人:“你……”满脸的无法置信。
对此变故马如龙亦是大为惊异,一时愣住。
唯有那老者依旧一脸漠然,恍若未见。
判官笔穿心而过,神仙难救。玉道人以剑拄地,怨恨不甘地瞪着那人:“你竟为了他……”
那人冷冷地勾起唇角:“我为什么杀你,你应该知道。”
玉道人睁了睁眸,稍凝,也了无笑意地勾了勾嘴角:“不错,我该想到的……以你这般心x_ing,又怎么可能……”
语声戛然而止,玉道人的表情骤然僵住,整个人直挺挺地扑倒下去,动也不动了。
马如龙这才发现,自玉道人伤口处流出的血竟已不再是初时的鲜红,而是隐隐泛着黑。
“你还不走?”冷冷淡淡的语调,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马如龙看向那人,眼中带着深思。
“还是你想变得和他一样?”自从树后现身,直至此时,那人的目光方才停留在马如龙身上。
马如龙凝着眸:“你肯让我走?”
“为什么不?”那人淡漠道,“约定仍在,并没有改变什么,只不过——现在你得自己一个人来赶这辆马车了。”
语毕,竟当真返身便走。
而那老者则早已扛了玉道人的尸体往树林深处去了。
看着那人转身而去的背影,马如龙握剑的手下意识地攥了攥,张口欲言,却忽听得一个清亮的女子声音道:“恐怕你走不了了。”
☆、章十三·死局
马如龙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大婉。
“你居然能找来,实在不简单。”那人倒似并没有太过意外。
“你也很不简单。”大婉不得不承认。“若不是我刚好来到附近,发现这条路上新留下的车辙与那谷口的极其相似,心下起疑追过来,要找到你还真不容易。”
那人懒懒地道:“你一定会说,不是谢夫人让你来的,是你自己要来的。”
“我必须确保大小姐的安全。”大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还有马如龙的安全吧。”这个人居然看得出大婉的心思。
大婉居然也道:“我当然也担心他。”
那人微笑:“你现在可以放心了,他还是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虽然受了点轻伤,但并没有什么大碍。”
马如龙默默地站在一旁,好像没有听见他们说的话。
那人又道:“谢大小姐就在马车上,你也可以去看看,我知道你一定要亲自看过才能放心。”
“我当然要看看。”大婉走过去进到车厢里察看三人的情况。
大婉跳下车的时候,那个人还是站在原地。
“刚才是个很好的机会,你为什么不走?”
那人反问:“我为什么要走?”
大婉道:“刚才不走,你就走不了了。”
“我为什么走不了?”那人笑道,“既然已经依照约定把人交了出来,我当然可以走,随时可以走,因为这是碧玉夫人和江南俞五许下的承诺。碧玉夫人说的话碧玉山庄的人是不是要绝对遵从?你是不是碧玉山庄的人?”
“你虽然把人交了出来,可他们看起来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这位马公子知道该去哪里拿解药。”
马如龙还未搭话,大婉已道:“我怎么知道一定能够拿到解药,又怎么知道解药一定有效?到时候救不醒他们,你却早已逃之夭夭。”
“你说的实在很有道理,我实在很应该跟你们一起去。”那人叹了口气:“可是我知道,就算现在马上救醒他们你也还是不会让我走的。”
话音刚落,大婉身形一闪,已然掠至那人身侧,牢牢扣住了他的脖子。
这一下变起仓促,马如龙没有想到大婉会突然动手,更没有想到那人竟会被她如此轻易地制住。
大婉的身法的确太快,那人一定是反应不及。可他看起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慌意外,他是不是早就料到大婉会出手?
“你说的不错,我不会让你走,”大婉道,“因为我已经知道你是谁。”
“我是谁?”那人问。
“你连番布局,假扮马如龙,为的就是要陷害他。天底下最想害他的只有一个人,”大婉直盯着他,“邱凤城。”
听到这个名字马如龙本该感到惊讶的,可是他的脸上居然一点惊讶的表情也没有。
那人一笑:“不错,我就是邱凤城。”
大婉道:“我倒是没有想到,你居然这么痛快就承认了。”
邱凤城道:“我好像没有否认的必要。”
大婉道:“如果你不是邱凤城,我也许会放你走。”
“你会放我走的,”邱凤城笑了笑,“不想放,也得放。”
“你故意拖延时间是想等你的帮手回来,”大婉也笑了笑,“你真的认为他有本事救得了你?”
“他虽然会一点点功夫,但绝对不是你的对手。”邱凤城还在笑。“我知道你这只手随随便便就能拧断一个壮汉的手臂,我的脖子虽然比谢大小姐粗一些,但只要你动动手指,就能把骨头捏得粉碎。”
每个人都只有一个脖子、一条命,无论谁的脖子被人捏在手里都绝不会是件愉快的事。可邱凤城的样子看起来,倒像大婉手里捏着的不是他的脖子,而是别人的。
大婉微微觑起了眸。
怎么看邱凤城都已是待宰羔羊,她随时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捏断他的脖子。他何以如此有恃无恐?他所恃的究竟是什么?
邱凤城的心思一向不是寻常人能猜得到的,马如龙的心思有时也很让人摸不透。
“让他走。”
“你说让他走?”大婉以为自己听错了。
马如龙没有什么表情:“让他走。”
“他这样害你,难道你还拿他当朋友?”
马如龙道:“朋友只有一种,他不是我的朋友。”
大婉更不懂了:“那你还让我放他走?”
马如龙道:“约定就是约定,和是不是朋友没有关系。”